这时夕阳已尽,皓月初升,给黑魆魆的小山满满披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辉,忽有旅人轻声发出一声惊呼。
江朔和独孤湘转头望去,只见小山上竟然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二人皆觉惊奇,方才落日前见到小山光秃秃的,没有植被,只是一座毫无特色的石山,这光芒是从何而来?
叶护道:“此山名星星山,甚是奇异,山石皆为石英质,每当月圆,山上石英感月发光,便如满天星斗一般。”
他见独孤湘爱看,便道:“赶了一日路了,不如在此间稍息,现在不过明月初升,等到皓月当空之时,应该星光更盛!”
西域旅人将毯子披在马身上做软鞍,这样虽然不能控马疾驰,但在沿途驻马之时,却可以将毯子取下直接铺在地上休息,三人将三块毯子拼成一大块,又卸下行李,叫马儿也歇歇力,取出清水干粮等物,先喂马儿吃了些豆饼,再自己坐下吃喝。
江朔不禁想起数年前和叶护初次相遇之际,也是在一峡谷之中,不过太行飞狐陉可比这星星峡险峻得多,那日骨力裴罗骑着白驼而来,何等雍容气度,惜乎现在已经天人永隔了,自己则还是一样的急急赶路,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李嗣业大哥,能不能帮唐军化解危机。
过不多时,月轮已近中天,四周群山果然像受到天上明月感召一般,发出明亮的星辉,但见各个山头上或疏或密,缀满了点点星光,仿如天上群星坠入此峡,天地连为一片,惹的匆匆赶路的旅人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叶护道:“湘儿你且等一等,我摘星星给你。”
说着他起身向星星山上爬去,以普通人来看,叶护的身手也算矫健,但在江朔和独孤湘眼里可就显得笨拙了,但左右无事,二人也不上前帮忙,在毯上坐着看他爬山。
只见叶护在半山腰不断抬起小石头举起来在月光下对比,过了良久,叶护终于选定了一块石头,握在手上,喜滋滋地从山上一路小跑下来。激得山上落下不少小碎石。
江朔和独孤湘见他下山之后其势不减,忙起身一左一右搀扶住他。叶护将手中的那块小石头交到独孤湘手中。
独孤湘拿着那块石头看,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灰白色石头,不解地望着叶护,叶护道:“你把它对着月亮转动来看。”
独孤湘依言举起石头对着天空中的圆月,胡乱转动起来,忽有一瞬,那石头闪了一下,独孤湘一惊,忙将石头缓缓往回转,终于石头重新闪耀起来,只见石头似乎变成了半透明的,点点星光从中透射出来。
独孤湘惊喜道:“这块石头里藏了一颗星星。”
叶护道:“这是星星石,石中石英在月光下会发出光芒,群山如星闪烁便是此理。”
独孤湘喜道:“有了这块石头,不管到哪里,月圆之夜都能看到星星啦。”
三人正在说笑,忽听一声巨响,原来刚才叶护从山上下来时踏得山岩震动,开始只是掉落一些小碎石,最终却导致了大块山岩的崩落。
只见一块巨岩从山上“轰隆隆”翻滚而下,旅人纷纷闪避,却有一人骑在马上左摇右晃,竟然不闪避,更可笑的是他还抬头望着天空,却对高处坠落的石头视若无睹。
独孤湘一惊,口里喊道:“郎君小心。”
说着她飞身跑过去,一把拉过马的缰绳,向前就拉,没想到马上那人忽然惊醒,往回一扯缰绳道:“你要做什么?”
那马儿受惊,原地人立而起,独孤湘向下猛地一拉缰绳道:“郎君休慌,我是在救你!”
没想到她用力过猛,竟将那马拉的前腿跪倒,一时起不了身,独孤湘忙去拉那人,道:“滚石来了,快跑!”
这时那人也见到了落石,想要下马,却忙中出错,把脚缠进了缰绳里,一时竟然脱身不得,独孤湘急切间猛拽他袖子却越缠越紧,那巨石在山坡上弹起,从半空中砸向二人。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江朔飞身赶到,凌空跃起,一掌击中巨石,江朔的玉诀神功已臻绝顶,一击之下,与顽石之炁相共振,巨石立刻裂解开来,化作无数碎片坠向地面。
巨石虽然碎成了小块,没有砸成肉饼的危险,但每块小石头都如一支流矢,被击中了也不是好玩的,马上那人“啊哟”一声,抱住脑袋,独孤湘却从扯出腰间白练,围着那人随手挥舞,将满天碎石击飞,竟没有一块落在他们头上。
第620章 安西更西
那骑马的汉子原本已经抱着脑袋,闭目等死了,没想到只听到稀里哗啦的碎石坠落之声,过了良久再未听到别的声响。他睁开眼看时,只见满地大大小小的碎石,在他和方才来拽他的小女子身旁围成了一圈,偏偏五尺之内一块碎石都没有。
此人虽未目睹江朔击碎巨石,以及独孤湘抵挡飞石,但知道此二人定有不凡的手段。他好不容易从纠缠的马缰中挣脱出来,向江朔和独孤湘叉手道:“多谢二位,若非二位仗义相救,岑某今日可就有死无生了。”
独孤湘一挺胸脯道:“岑夫子且放宽心,有本女侠在,怎会让人无辜惨死?”
独孤湘见这姓岑的汉子四十出头的年纪,留着长髯,衣着是一副文士的模样,因此称他为“夫子”。
这时叶护也赶了过来,连连道歉道:“其实……这巨石滚落,是我造成的……”
没想到那岑姓汉子却似乎完全没注意他在说什么,自言自语道:“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独孤湘笑道:“刚才的落石倒是大得很,不过碎石大如斗可就有点夸大其词了……至于风吹石动么……”
她本想说“更是无稽之谈”,但一想如此一来,这位岑夫子就不会把落石的责任怪到他们头上,岂不是好?于是话锋一转道:“……也不是没可能。”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随身卷子,拿出一杆毛笔,放在嘴里舔了舔,借着月色,把刚才的句子飞快地记录下来,道:“偶得两句,这险也不算白遭。”
江朔道:“原来阁下也是一位诗人。”
“嗯。”那人转身问江朔:“尊驾也写诗么?”
江朔忙摇手道:“不是,不是,我曾经的主人也是诗人。”
那人打量了一番江朔,见他衣着富贵,并非仆役的打扮,道:“看来小兄弟和回纥人生意做得不错,现在不需再听人使唤了。”
他一眼看出叶护是回纥人,还道江朔是和回纥人做买卖的汉人。
叶护忙解释道:“这位江少主,是江湖豪侠,并非商贾,岑夫子切勿误会。”
彼时商人虽然有钱,但属贱籍,因此时人宁可说自己是游手好闲的失地农人,也不愿被人说是商人。那人一笑,叉手道:“原是在下孟浪了,江少主勿怪。”
江朔连忙摇手,说他的马受了惊,不如在地毯上稍作休息,等马儿缓过劲来再走,那人欣然同意,他从马身上摘下一个大葫芦,里面居然装的是酒,三人见了大喜,也不需杯盏,每人轮番拿酒葫芦喝上一口,顿觉清凉解暑,好不畅快。
独孤湘问道:“岑夫子,你从何处来啊?”
这时酒葫芦正好传回到那人手中,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忽然吟唱道:“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原来他是从东面来,往西面去,独孤湘又问:“岑夫子,你要往何处去呀?”
那人原本就是和独孤湘打趣,闻言又吟道:“仍然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
江朔心念一动,道:“岑夫子这是要从军西征,一路向西翻越葱岭么?”
那人颇为意外,道:“江少主,你果然是懂诗的,阁下有什么大作,何不吟出来品评品评?”
这时葫芦又传到了江朔手中,他脸一红道:“我不会写诗,但我的家主的诗,确是天下闻名。”
“哦……”那人忽然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道:“你的前主人的诗你还记得么?念两首出来听听。”
江朔听他诗中尽是大漠沙碛肃杀萧瑟的描写,十分悲壮雄阔,不禁想起李白当年被赐金放还离开长安时所作的诗篇,这还是他在北海看邸报时看来的,江朔有过目不忘之能,更何况他所读到的李白的诗篇都被他记录在时刻不离身的随身卷子上,此刻心有所感,立刻从心中涌出此篇,先猛灌了一口酒,道一声“献丑了”,低声吟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
念到此处,那人已立起击节,江朔念完“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之后。
那人跟着踏歌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接着喊道:“你真的曾是李太白的从人?”
江朔插手道:“不敢相瞒,我们是太白先生的书僮,四明狂士贺之章赐名江朔,表字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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