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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山海行_圏吉【完结】(777)

  但江朔没有机会上前讲述,只听李亨道:“亨不敢言必胜,惟愿这支孤军能拖住叛军,使其不得南顾,海内如颜真卿、张巡等忠义之士正在积蓄力量,只要朝廷尚在,假以时日定能克定天下,迎圣人还都。”

  圣人对那白衣道士道:“李泌,其中也少不得你的擘画吧?”不等道士回答又自顾自叹道:“你当年以神童之名入长安时,才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如今也过了而立之年了吧?”

  那道士李泌抬起头来道:“山人今岁已三十有五了。”

  江朔见李泌面貌丰神玉朗,蓄着三绺墨髯,颇有神仙风采,想来李珠儿所言太子身后的高人便是他。

  圣人点点头道:“好啊,当年我命你为翰林待诏侍奉我儿,后因国忠之故远迁蕲春,如今国忠已死你也回来了,我儿得你辅助,朕也就放心了。”

  李泌再度低头伏地,不再多言。

  圣人说话始终不疾不徐,家里的老人拉着远来的客人唠家常一般,仿佛日间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但庭院中气氛压抑,无人有轻松之感。

  终于还是李亨打破了沉默,他起身道:“儿臣明日护送耶耶到陈仓后,便即分离,耶耶由散关入蜀,我自前往灵武。”

  圣人似在抬头望月,并未理会李亨,李亨又道:“让静忠率飞龙禁军为随扈。”

  圣人忽然转头瞪着李亨道:“你还想在朕身边安插耳目吗?”

  李亨慌忙伏低身子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担忧耶耶的安危。”

  圣人道:“朕贵为天子,不需要你来保护,陈玄礼也只管随你去,我只需力士随扈便好。”

  陈玄礼闻言大惊,又复“咚咚”叩首,边磕头边泣曰:“臣忠心可鉴日月,誓死不离陛下左右。”

  这下庭内屋上的诸人都有些听不懂了,独孤湘忍不住问道:“朔哥,这陈玄礼不是和太子一路的么?怎么现在又说对皇帝忠心不二,难道他要留在皇帝身边做太子耳目?”

  独孤湘此刻只觉皇帝颟顸,十分看他不起,便不再称他为“圣人”了。

  江朔摇头道:“看他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圣人亦是不解,问道:“你与太子密谋,怎又要随我?”

  陈玄礼道:“玄礼非是与太子勾结,杨国忠为相以来,不但卖官鬻爵祸乱朝纲,进谗逼哥舒翰仓促出战以致溃败,此等祸根不除国无宁日,况乎杨贼在蜀地经营多年,臣恐圣人入蜀后为其所持后果不堪设想,这才铤而走险……”

  陈玄礼略去了杨国忠最严重的一条罪行,就是逼反了安禄山,他知道这是圣人心中断不可触碰的一块。

  圣人竟然为之语塞,良久才道:“可是,可是,贵妃是无辜的呀……”

  独孤湘道:“看来皇帝自己也知道杨国忠是个奸臣,却还听之任之,实在可叹可笑。”又叹气道:“不过他此刻还惦念着杨太真,还算有点良心,只是他不知道太真其实没死,朔哥你说井真成能救活太真妃子么?”

  不等江朔回答,李珠儿抢先道:“死活又有什么区别?他二人此生此世是无缘再见了。”

  独孤湘一愣,旋即神色黯然道:“是了,如此说来皇帝也是个可怜人。”

  李珠儿嗤了一声表示不认可。

  庭院内却无人回应圣人所言,圣人望月兴叹,道:“罢了,朕乏了,力士,扶朕入屋歇宿。”

  一个七十出头的腰板尚且挺直的老人搀着另一个更年长的颓丧的老人向中央大屋走去,余人皆匍匐于地不敢起身,这场面尽显苍凉气象,屋檐上的江朔也觉得心中郁垒说不出的悲切。

  然而高力士尚不及推门,“吱呀”一声,门从内部被打开了,高力士一惊之下,将圣人急转到自己背后,足尖一点,向后飘出了三尺,以他这个岁数的老人而言,算得是身手敏捷了。

  江朔在此屋屋顶,看不到下面户内的情景,只听一人朗声笑道:“今夜月色正好,圣人不再赏会子月么?”

  第766章 传国之证

  江朔心头一震,与独孤湘对视一眼,却听庭院中高力士语带疑惑:“裴将军?你……你怎会在这里?”

  高力士将圣人护在背后,缓缓退入院中,却见一人随之踱入院中,此人身披褐衣,腰悬长剑,未戴幞头,头发在头顶简单挽了髻子,月光下一片银白之色,正是裴旻。

  圣人道:“原来是大唐剑圣,裴将军欲助我乎?”

  他话语中却殊无来了强援的欢愉,只怕圣人历经多次失败之后,此刻但觉大厦将倾,单凭一个“剑圣”尚且不足以挽狂澜于既倒。

  裴旻微笑着叉手道:“圣人,剑圣之名臣旻如何担得起,臣本已致仕,但见天下板荡,不忍见生灵涂炭,此番特来为圣人解忧。”

  圣人苦笑一声,道:“寡人之‘忧’,怕是爱卿难解。”

  裴旻摆手道:“好解,好解,臣自有妙计。”

  院中诸人或茫然、或警惕地望着裴旻,没有一人相信这位老将会什么有安定天下的妙计良策。

  裴旻不顾众人怀疑的目光,好整以暇笃定道:“安禄山、史思明之辈不足为虑,胡儿本无人望,此番进兵倒行逆施、一路烧杀掳掠,更是天怒人怨、人心尽失,民心不附如何坐得江山?”

  太子李亨冷冷道:“裴将军话虽不错,但平叛克乱还是要靠实力,言语当不得刀剑军马、当不得不战阵厮杀,裴将军可有实在之策?”

  裴旻道:“大唐非无强兵良将,平叛大业独缺领袖,旻之策无他,圣人御驾亲征,登高一呼必定群雄麋集,二京克日可复,何须攘臂扔之?”

  圣人捻须道:“叛贼初到河南,朕曾想要亲征,然为杨国忠所误,先下潼关大败,两京陷落,亲征岂非抱薪救火,以身饲虎?”

  裴旻摇头道:“何须圣人亲身涉险?依旻之见,李唐自有久经沙场的热血儿郎,圣人可传位于他,使其统领天下兵马,贼兵必望之披靡,中原可定矣!”

  高力士戟指裴旻怒道:“裴旻大胆!兜兜转转了半天,原来是要逼圣人禅位太子!”

  李亨和李泌二人面面相觑,也觉奇怪,李亨与裴旻素无交情,裴旻怎会忽然出现为自己张目?况且李亨从未带兵打仗,何来久经沙场之说?

  更重要的是裴旻此刻说的这番话,对太子李亨没有任何好处,李泌所定计策乃是护送圣人入蜀后,径到灵武**,遥尊圣人为太上皇,届时有蜀道阻隔,只需守住各处隘口,圣人便是不想做这太上皇也难回关中了,但此刻传位之言却是万万不能讲的。

  不料裴旻摇头道:“旻所荐举之皇亲并非太子,而是另有其人……”

  他忽然转过身来对着房脊朗声喊道:“朔儿,现身吧!”

  江朔正犹豫间,忽儿被李珠儿一托,他只觉肘下一寒,一晃神的功夫,已被带着从屋脊后飞出,轻轻巧巧地落入庭院之中,李珠儿、独孤湘紧随他左右,另两边厢房上的独孤问、葛如亮夫妇皆现身飘落院中,六人呈丁字形,将圣人、太子等一干人等围在中央。

  高力士认得李珠儿,惊呼道:“你是安庆宗的婢子!”

  李珠儿却不理他,向裴旻叉手道:“此间事毕,珠儿走了。”

  裴旻点点头,李珠儿一拜,竟然转身就走,不等江朔叫她,已翩然飞出院外,不知往何处去了。

  高力士又看向独孤问,警觉道:“老丈不是独孤家的族长么?陇右大族也想要干涉皇家之事了么?”

  独孤问胡子一撅没有说话,裴旻接过话头道:“独孤丈今日只是做个见证。”他叉手向江朔一比道:“这位江朔小兄弟才是裴旻举荐之人。”

  李亨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盯视着江朔,道:“我白日里见过这位小兄弟,不是姓江么,唐皇李姓,他怎么可能是李唐皇室?”

  裴旻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接下来裴旻概略地述说了江朔的身世,圣人竟只是看着江朔静静地听着,以至无人敢出声喝止裴旻。

  裴旻终于说完之后,庭院中悄无声息,但听不知名夏虫的啾啾鸣叫之声。

  良久,那白衣道士李泌开口道:“裴将军讲的好故事,只是当年亲历者皆已作古,无有令人信服的证据,那便也只能当个故事来听了。“

  陈玄礼抢道:“何止是故事,若无凭据那便是忤逆欺君的大罪。”

  说话间他手按腰间横刀,陈玄礼是禁军大将,自忖武艺不弱,就算未必是有剑圣之名的裴旻的对手,拿下眼前这个年轻人自觉还有些把握,只需圣人一个眼神,管他是真是假,先一刀杀了再做计较。

  他却从圣人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的暗示,圣人直视眼前的江朔却似乎望着远处的风景,双目因失焦而失神。

  裴旻道:“旻怎敢打诳,自有证物。”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明黄色的锦囊,圣人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江朔心中也是一紧,这件事物想必便是裴旻前番在长安城中不肯道明的那个“证据”,很难想象这么小小的一个袋子能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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