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演员会找编剧教学演戏，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想，自己似乎有点病急乱投医。
叶青苔从床底拉出两个折叠凳子，其中一把给了闻自言：“你看一下本子，有不懂的你就问我，你演阮飞。”
阮飞是整个本子里的中心角色，一个有心理问题的少年，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排斥，唯独在乎他的母亲。
明明他是主角，但在叶青苔给他的本子里，他的台词却不多，整场戏都是以眼神和情绪为主，这种戏演起来最累，也最难把握。
闻自言攥着剧本，过了几分钟才开口：“你演什么？”
既然找他来搭戏，那和他搭戏的演员就只有叶青苔。
“我演除了阮飞外的任何角色。”叶青苔靠在墙边，仰头看着他：“我总觉得关于阮飞的部分可以更好，所以你要从头到尾陪我走一遍，我会看你演的每个地方，然后指出你的问题。”
闻自言没什么意见：“从哪开始？”
“我看下。”叶青苔翻了遍剧本，敲了下23页的地方：“医院，从医院开始。”
这场戏说的是阮飞的母亲带他去医院治疗，从等电梯到乘坐电梯的这段时间里，阮飞的情绪再度失控。
台词不多，大部分都是表情上的。
过了会，闻自言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对叶青苔说道：“我可以了。”
三甲医院最不缺的就是人流量，尤其今天还是周一的早上。
阮梅如当初和医生约定的时间一样，定期带儿子阮飞来到住院部进行治疗。
这栋楼有24层，来这里办理入住的病人不少，也因拥挤的人流，让阮飞的情绪处于极具波动的状态。
男人推着轮椅从阮飞身后的手术专用电梯出来，对蹲在面前的阮飞说道：“让一让啊，麻烦让一让。”
阮飞戴着耳机，嘴里念叨着歌词，他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并没听见男人的声音。
因阮飞迟迟未动，男人变得有些不耐烦，他提高了音量：“小伙子！让一让啊！”
阮梅听见了声音，视线从身后移到了阮飞身上，她轻拍了两下阮飞的肩膀，躬身对他说道：“小飞，往旁边走一点，别人要出去。”
巨大的音乐声和吵杂的人群声掩盖了阮梅的声音，阮飞摘了耳机，仰头看向阮梅：“妈妈。”
阮梅微笑道：“小飞，挡住别人了的路了。”
男人着急道：“小伙子，让一让啊，我急着去3号楼。”
阮飞猛的站起身来，大叫道：“不好意思！”
阮梅早已习惯了阮飞的状态，周围人的视线对她也不再重要，她只想自己的儿子能少点痛苦，仅此而已。
电梯被挤的满满当当，阮飞一直伸手挡在阮梅的面前，生怕有人会伤害到她，在他看来电梯里的人，都是会威胁到阮梅的对象。
直到有人挤到了阮梅，他大叫道：“不要再挤了！挤到人了！”
没人会在乎他的话，也因此他的情绪变得无法控制。
阮飞怒道：“听不懂话吗？我说了，挤到人了！听不见是吗！我说……”
阮梅轻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要随便发脾气，妈妈告诉过你的，不要发脾气，好好和别人说。”
阮飞委屈的看着阮梅，认真解释道：“我没有发脾气，我在好好说的，我真的有在好好说。”
叶青苔倒了一杯水给站在床边的闻自言，他神情中透着疲惫，显然没从刚刚的剧情里走出来：“可以了，喝口水缓缓。”
闻自言捏着纸杯，没有往嘴边送的意思：“情绪缺少一个递增的地方。”
叶青苔诧异的看着他，脸上多了点笑意：“你也发现了？”
叶青苔的爷爷叶源松是位话剧演员，他最大的期盼就是叶青苔将来能继承他的遗志，演遍全国各地的大剧院。
但叶青苔对表演没兴趣，他想要把一个个故事抬向荧幕，让观众不再把视线聚焦在自带金手指的主角身上，让身处于淤泥、在泥泞中挣扎的人，也能在灰暗的时候看到一丝希望。
世界的主角不应该只是手握金手指的人，它也属于在绝境挣扎的人。
可能因为小时候看的话剧太多，又受到了叶源松的影响，叶青苔揣摩不好角色时，总会以表演的形式代入其中。
他能发现剧本的问题，完全是小时候看过叶源松太多场话剧，有耳濡目染的成分在，加上剧本和人物都是他塑造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闻自言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察觉到台词的问题，倒是他没想到的事。
闻自言逐渐从阮飞的情绪里走了出来，纸杯的水被他一饮而尽：“在意识到影响别人的时候，他下意识会道歉，说明他的情绪没到完全不可控的地步，在电梯里爆发的情绪太快了，加一个情绪递增的台词，会不会好一点？”
闻自言补充道：“不知道对不对。”
叶青苔把剧本放在大腿上，在闻自言说的地方标注了一下，认同道：“就是这里，我写剧本的时候，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忘了他有躁郁症，但没想过他除了是病人外，还是他自己，即便发病了，也不会彻底脱离他自己。”
闻自言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有点看着小孩写作业的感觉，总感觉有点别扭，下意识的把视线移到了一旁。
这间屋子比他那间大一点，有一扇不大的窗户，光线没有很好，但也没到白天需要开灯的地步。
桌上摆的除了书和本子外，还有一个相框，照片里的叶青苔比现在矮一点，他面带笑意的站在舞台中央，身旁站的是握着奖杯的叶源松。
叶青苔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说道：“那是我爷爷第一次得奖，这是他当时非拉着我在台上拍的照片，当时我还不太乐意，毕竟不是我演的话剧。”
闻自言问道：“你爷爷是位演员？”
“话剧演员。”叶青苔从柜子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的一通打，边打还边琢磨刚刚闻自言的表演：“你台词功底还可以，就是眼神没有故事，我爷爷说了，一场表演里最能传递给观众故事的，不是台词，是眼神。”
叶青苔指着自己的眼睛，努力把自己代入剧本里：“你看出什么了吗？”
“恐慌。”闻自言补充道：“恐慌的情绪大于愤怒。”
阮飞在用歇斯底里的叫声，掩盖自己心中的恐慌，他在害怕事情的发展脱离他的设想。
叶青苔把电脑转到他面前，解释道：“我觉得在一场戏里，台词的作用只是辅助，更应该思考的是这个角色本身，如果你在角色的处境中，什么情况下才会做出这种选择。”
叶青苔说：“从新来一遍，我帮你理人物的情绪。”
最开始他参加艺考是临时起意，闻自言没经历过统一的培训，又没拿得出手的特长，不出意外被校考刷出了艺术生的队伍。
直到大学毕业，他拧着那股劲和心里的不甘心，来到了影视城。
没有导演会浪费时间在一个演技一般，也没专业培训过的演员身上。
闻自言没想过教他表演的老师，会是才见面几次的邻居。
直到窗边吹入凉风，月亮代替了太阳，叶青苔才合上了电脑。
他伸了个懒腰，靠在床边对闻自言说道：“你有空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你帮我理下本，我给你看看戏。”
闻自言从口袋里掏了块德芙给他，是前两天打兼职的饭店老板给的，说是让他沾沾喜气，他不爱吃甜的，又舍不得仍，就揣到了现在。
叶青苔眼睛一亮，把巧克力丢进了嘴里：“叶青苔。”
闻自言愣了下：“什么。”
叶青苔双手撑在床上，歪头看着他：“我的名字。”
闻自言学着他的样子，也歪着头看他：“闻自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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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正常更新！嘿嘿，明天就见面啦。
第6章 许久未见
临近月末，厂里的订单还差了不少，叶泽春的下班时间又被推迟了几个小时。
厂里的工作量大，每个月的工资以生产量和工时计算，徐嘉年病倒后，叶泽春的工资上涨不少，叶青苔也问过他几次，他只说是最近表现好，绩效打的高。
叶青苔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背影，什么都没说，只默默点了头。
他知道，叶泽春多出来的几百块，是叶泽春用命换来的。
生产线上的工人，对于工厂来说，只需要保证产能是否跟得上，至于别的奖励，从没和他们挂钩过。
叶青苔怕他吃不消，就打了个电话让他最近别来了，医院有他看着。
叶泽春起初没答应，但等他吃完饭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没了可以到医院的地铁，他又不会扫共享电动车，打车的费用对他来说，太过于奢侈，只好默认了叶青苔的话。
医院的陪护床是折叠的，扫码十块一次，被子可以在扫码后找护士拿一床，徐嘉年舍不得这个钱，叶泽春陪床的时候，都是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现在换成了叶青苔，徐嘉年也不会为了他开个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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