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坟还是什么?
供死人的吗?
这这这……乡下人怎么这么迷信?
这下,连樟树投下的绿荫都变得阴森可怖,像是鬼怪伸出的巨大触手,蒋宜周手脚发麻,不敢多待,扭头又冲回了祠堂。
进殿没人理,出去不知道又会撞见什么邪门玩意,况且他还不记得来时的路。
蒋宜周蹲在殿外的屋檐下,打开手机地图,发现附近无比空旷,既没有标志性建筑,也没有道路名称,连个便利店都没有,甚至一些山头的名称也乱七八糟,毫无逻辑和美感。
什么茅坑山,秃头山,黄泉窝,甚至还有死人沟……
看得蒋宜周汗毛倒竖,仿佛来到一个与现实脱离的原始星球。
他忍不住搜索家的位置。
已经距离一千多公里。
手机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充上电,他不敢多用。陌生的乡村和陌生的人,没有一件让人顺心的事,打死以前的他也不会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受气,可现在,他除了用尽一切办法留下来,别无选择。
蒋宜周握了握拳,看着太阳的方向默默给自己打气。
时间慢慢流淌,院墙在地砖上投下的阴影渐渐拉长,余晖斜斜洒在另一侧的红瓦上,闪烁着金黄的光辉。远处的村舍传来遥相呼应的狗吠,从地里忙完的乡民三三两两地从祠堂门外的路边经过,隐约传来陌生的乡言。
傍晚起了一丝丝的凉风,吹散白日浓稠的热气,显露出令人毛孔舒张的昏灰夜色。
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等待夜的降临,心情从一开始的焦躁、气愤、到此刻的麻木,蒋宜周发怔地看着天边亮起的月亮和星星。
直到殿门被人关上,哒哒哒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快走出院门口时,蒋宜周才惊醒,腾地一骨碌爬起,飞快追上去。
“哎,你等等我!”
吾掠踩着一双塑料拖鞋,走得并不快,老头背心的外面套上了一件黑色衬衣,头上的碎花方巾也解开了。
借着天色的余亮,蒋宜周定睛一看,顿觉辣眼睛。
一个大男人,留什么齐肩长发啊,现在可真是胡子和头发齐飞了。
为免染上野人哥的多毛症,蒋宜周没敢靠太近,另一原因是,对方身上爱答不理的气质挺伤人的,他不想自找伤害。
但经过樟树下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噔噔噔地快跑几步,追上前面的人。
直到走上来时的土坡路,他才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暮色四合,远处的山变成暗淡的灰色,旷野无人,安静得只有虫鸣和路旁的溪水潺潺。野人哥一声不吭,套上个清朝官服说他是僵尸夜行恐怕也没人敢反对。
蒋宜周受不了这安静,暗暗握了握拳,鼓起勇气开口:“吾……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呀?”
前面的人跟没听见似的,依旧不紧不慢地朝前走。
蒋宜周犹豫了会儿,推心置腹道:“我猜到了,换做我是你,估计也会很讨厌我自己。其实爸爸不是不关心你,他一直很挂念你的,只是没有机会回来,所以这次才特地叫我来探望你。你不要讨厌我,我们是兄弟,虽然不是亲的……”
“咳咳,我是说,虽然不是那种嫡亲的兄弟,但毕竟我们有同一个爸爸,对吧?而且我人很好的,爸妈和朋友都说我很讨人喜欢,我们相处一阵子,你肯定也会喜欢我。毕竟……血浓于水,你说是不是?”
前面的人还是没有反应。
蒋宜周继续碎碎念:“你每天都忙到这么晚吗?每天都一个人走路回家?不会觉得很孤单吗?而且待会儿天就彻底黑了吧,肯定有点吓人。不过这里住户看起来不多,治安肯定很好……那是你家的方向吗?那个灰白色的房子那里。咦,好像不是哈哈哈,我看错了,是另一边吧?”
“咦,这是什么?”蒋宜周这回是真好奇了。
他忍不住在田埂边蹲下,打量着高高的水稻下近乎干涸的泥土上密密麻麻聚在一起蠕动的生物。
这些大脑袋短尾巴,淡棕色的小东西在仅剩不多的一小滩水中缓缓甩着身子。
“这是……蝌蚪?”蒋宜周辨认出来,不禁对自己的博学略感欣喜,接着注意到外圈已经干死掉的小蝌蚪遗体,顿时于心不忍,“是缺水吗?”
他四处看了看,有了主意。
顾不得嫌脏,弯腰探手捧起一把小蝌蚪,连跑几步,放进旁边的小溪里。
一接触到水,这些小生物马上活跃起来,顺着溪流游走了。
完成这一项解救生灵的重大任务后,他洗干净手,拍拍水珠满意地站起身,这才发现野人哥已经走得很远很远。
他心一惊,马上往前追。
“等等我,我不认识路啊!”
可无论他怎么呼喊,前面的人影一秒钟也没有停过。
仿佛还加快了速度。
于是,等蒋宜周气喘吁吁地追上时,半山腰上那个院子的大门已经对他关上。
他恨恨地朝空气挥了挥拳头,又作势要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干,颓丧地低下头,一屁股坐到门外的空地上。
谁能想到,他蒋宜周,有朝一日会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而且是在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叫人人还装死的山沟沟里。
放在G市,至少还能去酒店、餐厅、游戏厅、咖啡馆甚至会所,只要有钱,多的是可以消遣的地方。
现在……难道他真的要露宿荒野吗?
正愁苦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看清来电人是谁,蒋宜周精神一振,马上接通:“妈?”
电话那头的蒋惜文关心地问:“周周,你到了吧,在那边还好吗?”
原本还不觉得什么,但被妈妈这么一问,蒋宜周霎时间心里就委屈得不行,最后还是很坚强地忍下来,没有泄露一星半点。
“嗯,很好,我已经见到吾掠哥了。”
“那就好。”蒋惜文似乎松了口气,又叮嘱道,“那儿人生地不熟,你要注意安全,不要四处乱跑、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知道吗?喝水记得烧开了再喝,夏天蚊虫多,记得喷驱蚊喷雾,天黑以后不要随便出门……”
“好啦,妈,我又不是小孩子。”蒋宜周忍不住打断,“我爸呢?”
“刚吃完饭,出去散步了。”
这倒是提醒了蒋宜周,他还没吃晚饭呢,中午那顿还是在吾舅舅家解决的。
他摸摸肚皮,感觉按照这趋势下去,这阵子估计要遭罪饿瘦一大圈。
蒋惜文道:“周周,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回来吧,你爸爸不会怪你的。”
“没事,妈,我是谁呀,对付谁不是手到擒来?你看从小到大有我交不到的朋友吗?”蒋宜周语气豪迈风发。
蒋惜文噗嗤一笑:“你这孩子。”
蒋宜周急道:“我手机快没电了,得赶紧充电,不跟你聊了。”
“好。”
挂断电话后,蒋宜周惆怅地吸了吸鼻子,不是想哭,是他似乎闻到院子里传出的炒菜香气。
再想到刚才蒋惜文说的蚊虫,蹲着打电话的功夫,他胳膊上就被叮了两个包。
这人烟稀少的山上,不会有野兽吧?
蒋宜周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可以接受饿死,但绝对绝对不能接受被野兽咬死。
他又回头看了看大门,依旧没有一丝要向他敞开的意思。
老爸老妈不在,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凄惨境遇而心生怜爱,一切只能靠自己。
蒋宜周眼神微动,有了计划。
这院子围墙又高又直,外面刷了一层水泥,并不好爬,他试了好几次,终于找到一个鞋底好着力的位置,踮脚攀住围墙最上面的边角,手臂死死用力,鞋尖种种一蹬,一跃翻上墙头。
跨坐在围墙上朝下张望,院子里没亮灯,黑乎乎一团什么也看不清,只从主屋的半扇门缝里透出温暖的光,衬得外面更加一片漆黑。
将近两米高的围墙,还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蒋宜周没敢随便往下跳。他翻身牢牢扣住围墙最上方,伸长腿试探地往下落。
明明感觉脚下踩稳了,结果松手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妙,哗啦直接往下滑去!
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砸得他眼冒金星,痛得仿佛屁股要开花。
可还不等他为自己憋住了到嘴的痛叫而自豪,只见黑暗中一道黑影嗖地冲过来,狠狠扑向他!
“妈呀!”
第3章
“好了,七天后再来打第二针。”值班的护士说完这句话就捧着治疗盘走了。
蒋宜周伸直挨针的右手,丢掉止血棉签,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吾掠应该是洗过澡了,换上一套干净清爽的白色T恤衫,下面是黑色大短裤和黑色人字拖,头发应该也洗过,用黑色发箍向后压住,只是那满脸的大胡子……
这确定是他哥,不是他叔吗?
蒋宜周闭了闭眼,不想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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