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兰有些伤怀了,连语调都没有那么尖锐。
顾宝宁不想和她争辩,他知道现在的情形说出去并不好听:顾丰荣虽然死了,可他的朋友都还活着。自己学了法,却没有留在君荣?
说出去像是小姑故意挤兑的,这对小姑来说不公平。
顾宝宁只能拍拍她的手说好好好,“吃菜姑姑,等会儿你给我切蛋糕,我跟你讲我在滨大那个教授,特有意思一人!”
夜风扑面而来地燥热,夏夜里星星点缀,顾宝宁望着天常想,姐姐是哪一颗?爸爸妈妈又是哪一颗?
这是从前小姑骗他的法子,抱着他说亲人都在天上,总有一天会团聚。
骗人的,他不信。
红丝绒化了,他拿着叉子吃得慢,屋里小姑和姑父在收拾餐桌,他听见小姑父仍旧十几年没有变,照例要给自己开脱: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要强人所难。
而小姑呢?也还是没有变,强迫症般地要把餐桌收拾得一点水迹都没有。
她食指一竖,“闭嘴韩原,你不姓顾。”
意味着就算是丈夫也无法掺和顾宝宁的事情,这句话她原封不动地送给过那位大少爷汤问程。
顾宝宁有些怀念这种吵吵闹闹的时候了,拿手机拍下他们的背影。
正巧这时候韩嘉树推开阳台的门,顾宝宁啧了一声翘着二郎腿,“我还觉着你和江百合好歹是校友你能有点素质,对人女孩子玩这一套职场偏见?”
他不愿意大声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温柔柔地,带着一丝清亮,“韩嘉树,你是不是太贱了?”
韩嘉树拿过他手里的蛋糕扔在旁边,俯下身眼神直接,直言不讳,“你不打算做律师?”
顾宝宁眼睛里总是亮亮的,常像一种人畜无害的小动物,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不管他要什么身边的人都会给,不管他撒什么样的谎,所有人都会替他圆。
他连心跳都不会错漏一拍,嗤笑了一声:“我不做律师我念法学院?回来法考?你没事儿吧?”
韩嘉树看着他嘴边的奶油,抽了张纸巾擦得十分用力,用力到顾宝宁嘴疼整张脸皱起来,“疯了?跟我演什么兄友弟恭。”
纸巾被团起来,韩嘉树望着他笑,“两头骗?骗汤家那个又骗我妈?你根本不打算走舅舅的路,不然你不会待在汤利。”
“我留在汤利不好吗?以后君荣你说了算,我不和你抢什么。”
顾宝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韩嘉树觉得听到了一些天大的笑话,顾宝宁回来能抢走什么?
顾家的人各司其职,他没必要,也没这么闲,“少蒙我,你这些鬼话也就只有汤家那些人会信。”
“你既然答应了我妈,就收拾东西滚回来,西塘同行谁不知道顾丰荣的儿子滨大毕业了却去给别人审合同?”
顾宝宁窝在摇椅里看他,抱着膝盖,像只听不懂人话的猫揣测人类的意图。
他歪着头,思考,思考,忽然像是触及到了人类的那一根引线。
蹿起来凑近了韩嘉树盯着他的瞳孔一字一句地往外蹦,“你要我回君荣……那你去哪儿?你瞒着小姑在盘算什么呢?”
顾宝宁有自己的打算,韩嘉树也有自己的打算。
聪明人和聪明人讲话一点就透,更何况韩嘉树不会撒谎,这要是庭审现场韩嘉树也只会沉默地说一句,没有补充,回答完毕。
顾宝宁捉到了他的把柄,几乎想好好大笑几声,背着手兴奋地走了几步,“你要回SW?不对,你从小就不喜欢商诉,让我猜猜,你要单干?”
顾宝宁几乎可以猜中他在想什么,韩嘉树是父亲的信徒。
可惜还没有刨根问底,他被远处的车灯晃了眼睛。
顾宝宁眯起眼睛念出车牌打断了身旁的人,口气冷淡却又真实,收起了那副不当回事的样子。
既然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他也就无须再隐瞒什么。“你说对了,我不会做律师。我瞒着汤问程和小姑,是因为他们爱我,这世上爱我的人没几个,随他们一天我就高兴一天。”
我不会做律师——这句话说出来,简直太畅快!
在爸爸登上那艘邮轮前,顾宝宁在激烈的争吵中就已经下定决心:他永远不可能做律师。
也许无人理解,顾宝宁还记得说完这个决定后,顾丰荣震动的眼睛像年迈后无法再狩猎的雄狮。
那竟然是痛的。
顾丰荣垂着手想问为什么却又不敢问,每个父亲都想成为儿子仰视的对象,可孩子眼中的崇拜早就被死亡带走,一丝都没有留下。
生命中的那些离去又算什么呢?
在这种眼神中顾宝宁终于尝到了一种快感,顾丰荣穷极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在自己眼里,屁都不是。
不过没有时间给他在这里浪费了,顾宝宁撑在阳台上踮起脚尖,车灯闪了两下。
他要走了,飞到真正爱他的人怀中。
这么好的夜他急不可待地和顾君兰说再见,靠在小姑怀里讲小话,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姑姑和姑父吵架,因为顾君兰总是忙于工作,要挑起顾家的重担。
小姑父辞去了工作甘愿打理家中的一切,那些深夜送去的夜宵,日复一日的关怀和理解被随意处置,久而久之小姑父再也无法承受生活中的冷漠与忽视。
顾宝宁凑在姑姑耳边出馊主意,“是你老公又不是你客户。”
“偶尔哄着他,偶尔也要找点麻烦,小作怡情嘛……闹一闹他才有存在感才上赶着,男人的脑子简单得很,天天围着你转还以为自己是皇帝。”
顾君兰笑了,想上手抽他,宝宁在空气中留下飞吻说走了,“放心小姑,我在汤家多赚点回来贴补家用。”
顾宝宁总是能把人哄得高兴,韩嘉树在阳台上抽烟听家里的笑声,火光燃起来的时候顾宝宁已经跑去了楼下,脚步飞快像一只鸽子归巢。
他没有直接上车,敲开了后座的车窗弯着腰不知道和汤问程说了些什么。
韩嘉树知道他一定是在撒娇,就像从前他听到过的那些电话,被自己欺负之后,顾宝宁会用家里的座机打去汤家,哭着叫哥哥。
又或者他如今要的更多了,也许是钱,也许是其他?汤问程会怎么迁就?他看不清后座下车人的表情。
殊不知汤问程下车只跟着顾宝宁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宁宁请上车。”
“不许叫小名,经过我同意了没?”顾宝宁要拿乔。
汤问程手撑着车门,车前座张全调小了音乐的音量,耳朵使劲儿听了一点儿动静。
汤问程大概笑了笑,说:“宝宁少爷,请上车。”
顾宝宁得逞了,拍拍他的脸给个面子。
钻进车里前顾宝宁对阳台上的人招手,汤问程朝那头看,烟灰抖落后韩嘉树转身进了屋,顾宝宁收回眼神捂着胃,“胃疼,一天没吃饭,都怪你。”
“没吃红丝绒?”汤问程知道那是顾家的习惯,因为宝宁爱吃,每回饭桌上都会放一个,通常都是韩嘉树去买的,一买就买了很多年。
顾宝宁好像把这件事当成应该的,从来没说过谢谢。也许是因为对他好的人本来就很多,也许是因为韩嘉树是亲哥,不需要说谢谢。
顾宝宁说没怎么吃,“味道变了就少吃了口,总不能指望这世界上什么都不会变。”
他说胃里空空的,也难受,实则菜吃多了现在撑得慌。
“那去急诊。”汤问程去了那么多年的急诊,这套流程已经稀疏平常。
后座上顾宝宁闭着眼睛不说话,车往梧桐路开,汤问程的手停留在温热的上腹替他揉了许久。
可是不管用,宝宁皱着眉头像是打不开胃中的结。
“去城东那儿吃点?”上次吃过的私人餐厅,顾宝宁很喜欢。
“这个点早关门了。”
汤问程看他说话都有气无力,想他也许真是没怎么吃今晚这么消停?于是颇有一些要哄他的意思,“关门了也可以再开。”
顾宝宁掀开眼睛,“口气这么大?吃什么都行?”
睫毛里藏着胆大包天,果然胃上那只手停顿后又抽了出去。
顾宝宁捉着他的手要和他十指相扣,粘腻的触感像过电。
身体轻飘飘、懒洋洋地倒在汤问程的腿上,他用脸颊蹭了蹭那条腿。
“我要吃送上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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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评论超过一千条了呜呜呜呜,人类的一小步,瓦同志的一大步!所以本人怒更五千字,谢谢每个追更的贝!
第26章
张全油门踩得慢,盛夏夜,他把空调调成适宜的温度,以为顾宝宁躺在老板的腿上睡着了。
定睛一瞧,顾宝宁只是身上犯懒坐不住,眼睛半睁着。汤问程把外套搭在他腰上,也以为他这是要睡了,手上不自觉轻轻拍他。
宝宁断断续续说起韩嘉树和江百合,“韩嘉树犯浑,活该。江百合吃软不吃硬的,在滨城一酒瓶子下去血流了一身不说,还要操着路旁边的三角锥和人家互殴,简直是当代女侠,复仇者联盟该把她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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