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明明醒着
当初刘伏苓买房，本意是直接买一个三室一厅，这样魏予筝来家里也有地方住。
但是魏予筝拒绝了。
给出的理由是——
“阿姨，我有自己的房子。”
十分合理。
刘伏苓知道小孩有自己的自尊心，没有强求，反而给魏予筝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也对，以前在镇上，你和尹封也经常睡一起，忽然分开住你俩该不习惯了。”
有些事情，不，应该说是很多事情，必然要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生变化。
那些不习惯的，也终究会习惯。
就比如他和尹封早在成年以后就再没睡过一张床。
*
吃过晚饭后，魏予筝陪刘伏苓在客厅看了很久的电视，直到他开始打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泪水。
刘伏苓见了，拍拍他的肩膀，笑容一如既往的轻盈，不给任何人增添压力，“阿姨有点困了，不然今天就看到这里？”
魏予筝知道对方是顾及自己，但他确实困得坚持不住，嘴上说着好啊，起身时眼睛不由瞟向那扇紧闭的房间门。
尹封早早就回房了，之后便再没出来过。
和在大院时不同，这栋房子的隔音显然很好，客厅里也只有电视剧里两个主演的对话声。
不一会儿，连电视声也没有了。
魏予筝洗漱完毕，手按在门把上，犹豫一下才打开卧室的门。
穿堂风将窗帘卷起来，月光洒在空荡荡的床铺上，薄被叠得整整齐齐置于床脚，关门的瞬间室内又陷入在一片黑暗里。
魏予筝停在门口好一会儿，等待自己的眼睛适应环境的暗色。
尹封的地铺打得并不规整，看上去十分凑活。哪怕周围黑漆漆一片，也能看出铺在身下的被褥凸起或凹进的一角。他整个人侧身躺着，也不知睡没睡着，黑暗里只能看到一条过长的、扭曲的长方形。
“……你确定不和我换吗？”魏予筝有些过意不去，出声道，“这铺得是不是太薄了？”
尹封没有出声，四周静悄悄的。
意识到对方可能睡着了，魏予筝难得将良心从肚子里掏出来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绕过对方，往床铺的方向挪去。
小腿抵在床边，他没有第一时间躺下，而是先坐下，在黑暗里打量起这间他本应熟悉的卧室。
尹封的房间很宽敞，足够装下很多东西，现在依旧有空下一半的衣柜，连书桌的一半抽屉也是空的。
那里以前放着的是魏予筝的东西。
后来魏予筝拿走了，也没有其他可以填满的东西。
魏予筝对这一切都感到熟悉而陌生，明明上个寒假来时还没什么不同，转眼间这个房间少了那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居然空荡这么多。
将身子轻轻靠到床头，魏予筝的视线向下，开始打量那道对着他闭目安睡的人影。
夜里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是模糊的，他有轻微的近视，不至于到要戴眼镜的地步。可每当看不到地铁站牌上信息时，还是会想，应该抽空配一副眼镜。
以前从没想过。是因为尹封视力很好吧？因为他们两个人总是混在一起，他只需要抬手怼一下身边的人，问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就能得到回答。
根本不需要眼镜。
好一会儿，他在黑暗里独自嘟囔：“我他妈真是搞不懂了……”
自诩是最了解自己发小的那个人，可尹封近日来的一些操作，着实让魏予筝猜不透。
或许应该找个时间向赵景天多打听打听，那天联谊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魏予筝很少过问尹封感情上的事，因为同理，他也不想尹封过多干涉自己。
重重叹口气，他顺势躺在床上，床单和枕巾应该都是新换的，有刘伏苓最常用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魏予筝从小闻到大，早就习惯了，眼皮一点点变沉，紧接着便沉入梦乡……
虽然是熟悉的环境，但通常情况下，魏予筝是睡折叠床的那个人。
因为不管再怎样清洁，卧室的床上总会残留尹封个人的气息。
尹封从小跟着刘伏苓一块生活，女人爱干净，他也埋汰不到哪里去，但步入高三最后一个阶段，魏予筝对尹封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凑这么近”。
尹封自然问过为什么，得到回答是：“你身上有味道。”
尹封首先拎起领子自己闻，随后强迫魏予筝闻。
“衣服是新洗的，没有味道。”
“哎呀我不是那种味道……不是难闻的味道！”
魏予筝解释不清，只能一味躲避，偏偏打又打不过尹封，被像小鸡崽子一样按住了，好没面子。
当然不是难闻的味道，不然学校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女孩塞给尹封情书，专门为他的篮球赛翘课去鼓气加油。
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散发出青春的荷尔蒙，是炙热太阳下暖被的气息，是青草地里带着露水的那片青草皮，很难描述的清究竟是什么味道。鞋底在木地板上“吱呀”乱叫，篮球拍打在地面上又弹回进手里，转步后投篮入筐——
魏予筝只是突然意识到，他和尹封，是不一样的人，不该太过亲密。
是他先长大的，是他先意识到。
*
而现在，那股炙热的、青涩的气息又出现了，黏着他的鼻腔，钻入他的咽喉。
魏予筝在梦里醒来，但没有睁开眼。
唇瓣上碾过的柔软的事物，留下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下颌被微微抬起，是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可不该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
他和尹封之间。
魏予筝又一次嗅到那股灼烫的气息，这一次他无从抱怨或是推开，更别提开口问对方可不可以不要凑这么近，只能任由它从胸膛里炸裂开来。
魏予筝不爱打篮球，不喜欢自己身上汗津津，高中三年他最常做的事是坐在观众席等待，偶尔会以欣赏的目光看一看新加入的成员，很快又失去兴趣。
记忆里最常见的一幕是尹封撩着衣服下摆给自己擦汗，呼吸沉重而急促地向他大步走来。
“我说你……”魏予筝指着对方大喊，“他么的给我用毛巾啊！衣服刚洗过的，阿姨又要重新洗！”
现如今薄被压在身上，和当年他把毛巾扔在尹封脑袋上的一幕重叠。
原来这么热。
唇被撬开了，牙齿还闭合着，湿润的舌尖划过那道蚌开的缝隙，青草的气息、雨露，过剩的阳光一并充斥鼻腔。
半边脸颊被对方捧在掌心里，随着些微地用力变了形。
好烫，烫得他颈后出了汗，呼吸差点错了拍，张开口询问为什么。
——那明明是尹封才会问的问题。
好在这一吻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移开了。
心跳声过大扰乱思绪，未等魏予筝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予筝，你醒着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是从哪一刻开始发生变化的？
从小孩变成大人，从尚未变声的幼嫩童音变作低沉喑哑的独属于男性的嗓音。
有一道清晰的界限变得模糊了，随即，有人跨了过去。
魏予筝没有出声，呼吸依旧平稳，他本人，以及他微微上翘的眼角、卷翘的眼睫全部安然静躺着，鼻子和嘴巴也在一呼一吸间轻轻起伏。
好乖。
尹封凑过来，这一次，他没有用手指掌控对方，也没有将唇瓣粗鲁地碾压上去。
他又轻轻吻了魏予筝一下。
好一会儿，他得不到回答，静静注视着魏予筝熟睡的面容。
“晚安。”
*
他明明醒着。
在他吻到一半的时候。
本来只是试验。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可不可以和男人接吻。
魏予筝醒来是计划之外的事。
魏予筝的反应更是出乎意料。
尹封感受到身下那具身体的颤抖，连呼吸都陡然变沉。
于是吻便停止了，只留在表面。
他的视线落在那双由于过于紧张、微微闭紧了的眼睛，卷翘的睫羽颤抖出0.1毫米的差异。
他明明醒了，为什么不睁开眼？
还以为自己的行为一定遭遇对方激烈的反抗，魏予筝想打他不是一天两天了，趁这个机会扇他一巴掌也说不定。
看着平日里总爱叽喳乱叫的人忽然安静下来，甚至努力将呼吸放平稳，不想他察觉到自己已经醒了的事实。
出于心底的某种好奇，他伸舌，将对方的唇瓣撬开，撬开来，抵在咬紧的牙关，尹封眼底显出些微笑意。
睡着的人会把牙齿闭合到这种程度吗？
不知道，或许。
也或许他停留的时间足够久，魏予筝自然而然就会松开口。
毕竟，他是个睡着的人，不能反抗。
尹封的手指轻轻用力，捧起对方的脸颊，不止是唇，魏予筝脸都软得像一团棉花，仿佛一用力就会捏碎，一用力又会看到那张哭泣的脸。指尖探到对方的后颈，热气几乎浸透对方身体，潮湿的汗津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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