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他还是安分点,省得盛恪回头又打他家金毛的主意。
盛恪心无旁骛,回了一路的邮件。
快到公司正门的时候,盛恪听见蒋路又喊他,不耐地蹙眉抬眸,看见蒋路朝前一指,“那个,抱着花的那个。”
盛恪寻着方向看过去,紧蹙的眉心舒开,不自禁地低笑出一声。
视线里,有那么一个傻子,抱着一束比自己人还宽的火红玫瑰,吃力地从花束后歪着头,在进入大楼的车辆中,梭巡他们的车。
蒋路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盛恪的生日。于是恍然,揶揄道:“原来有人一直在为你筹谋今天。”
傅渊逸不是要同盛恪玩什么若即若离的把戏,他只是在准备盛恪的生日。
一开始没解释,是想保持惊喜。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挑了柔软的白色毛衣,头发用了点发胶,把中间一束往后抄,弄了个小背头。
身上喷了一点香水。那款香水有一个温柔的名字,叫温暖壁炉。木质调的,后调是暖烘烘的阳光的味道,也像壁炉燃烧时溢出的暖软香气。
手上的玫瑰是他自己养开的。他在国外的时候,有自己的花店。是后四年,周渡为了让他有些事做,重新建立与周围的联系,给他弄的花店。所以他养花还算有一手。
不过回国后一直没时间再捡起来。
这次的花是他自己去市场里挑的,因为是要给盛恪的生日花,以至于选了很久,把小小的市场逛了三四遍,走到最后把自己脚踝都给走肿了,才千挑万选出了三十支。
买回来后,算着时间养开。今早起来剪好花枝,用玻璃纸包扎好,系上丝带,抱着来见盛恪。
怕碰坏,在车上也一路抱着不敢放。
原本蛋糕也想自己做。但他吃药,手会抖,裱花裱不好,盛恪的名字也写不好,总糊作一团,只能作罢。但整个蛋糕从用料到颜色到点缀、生日字牌,用什么材料、怎么摆都是他和糕点师一点一点沟通出来的。
他就为了这些忙忙碌碌准备了一周。
这一周里他也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吃药、热敷,把自己养好,然后来见盛恪。
盛恪的车缓缓驶入,等待过闸。
傅渊逸认出了车牌,脸上瞬间扬起笑,迫不及待地朝他们的方向走。而朝向他那侧的车窗也跟着慢慢落下,露出盛恪的脸。
“哥!”
随着他的话音,远处一道刺耳的刹车啸叫同时钉入,将整片空间的平衡瞬间击碎。
原本正在交谈的人,正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正喝着咖啡走向远处的人,全都骤然停滞,一切有序的流动被这一道刹车惊扰,变得支离破碎。
而后玫瑰落地,“砰——”的一声,花枝撞击地面,鲜红娇艳的花瓣簌簌散开,触目惊心地散落在地,亦如傅渊逸那骤然被撕裂的心绪,凌乱而脆弱,瞬间凋零。
周遭仅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一两秒,便恢复了秩序,可傅渊逸的时间停滞了。
他的瞳孔惊惧颤动、收缩。
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视线里的颜色也极速灰败下去。景象扭曲,眨眼的一瞬,他便站在了当年车祸的废墟里。
疼痛顷刻翻涌,占据这具身体。
刺耳的刹车、金属的扭曲、破碎的玻璃交叠着切割耳膜,教他耳朵生生流出血来。
呼吸同样灼烧般地疼,破损的肺部痉挛着,窒息感引起干呕,剧烈收缩的喉部涌上血腥,堵住他的惊叫。
紧接着,他的脚下忽然就空了,地面开裂,化作沉黑的深渊裂隙。失重袭来,而他动弹不得,直挺挺地坠落下去。
视线受到撞击猛烈抖动,傅渊逸倒在了地上,但他感觉不到疼。知觉麻痹,他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
而那些被碾碎的花瓣,潮湿丑陋地化作一团血色,嵌入他苍白的皮肤纹理中。
“诶,这个人怎么了?”
“不知道啊,突然就摔下去了?”
“要不要打救护车啊?”围观路人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有凌乱的脚步朝这里跌撞而来。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蒋路跑得差点断气,喘得肺都炸了,这让他想到了当年陪盛恪奔走拦车的情景。
盛恪也是这样不顾一切,不要命。
这人在听到急刹的啸叫时拉开车门直接跳车。得亏当时他们在等前车过闸,车速很慢,否则还得了?
“都别看了!!”蒋路催着人群离开。留下空间给盛恪处理。
盛恪看上去冷静极了,他跪在傅渊逸的身边,用西装将傅渊逸兜头罩住,为他拢出一小片安全的空间。而后小心翼翼,轻之又轻的将颤抖痉挛的人,慢慢抱进怀里。
“逸宝。”他低声喊,如果不是声音里有哽咽,谁都不会察觉他此时的心疼,“逸宝,我是盛恪。”
傅渊逸没有回应。他全身僵硬抽搐,唇齿紧抿,双眼紧闭。
盛恪强行抬起傅渊逸的下巴,帮他打开呼吸道不让他缩着自己,“你现在很安全。逸宝,你现在在我的身边。回来我这里。”
他包裹住傅渊逸紧攥的拳头,松一下紧一下的捏着,让他能感受到自己。
【在面对创伤性应激障碍患者发病时,第一要确保环境安全,不要加剧患者的惊恐情绪。第二,尝试稳定患者,可以尝试引导呼吸,给予语言、触觉安抚,利用感官拉回。】
可一切熟记在脑子里的方法,在这一刻都显徒劳。
他依旧不知所措,依旧心疼得快要窒息。
“逸宝……求你,回来我这里。”
傅渊逸嘴唇嗫嚅,鼻翼快速翕动,睫毛簌簌抖着,薄薄眼皮下的眼球也在胡乱翻动。
他像是要醒来,又像是被完全冰封住的人,无法回应。
唯有喉头不断溢出痛苦的、压抑的、仿佛被生生撕裂的哀鸣,“啊——啊——!”
“逸宝……不疼了……”盛恪禁锢着挣扎起来的傅渊逸,将微凉的唇贴近他的耳边,一声声,“不疼了……呼……我的宝贝……”
这是七年里,傅渊逸听了上万次的声音,是傅渊逸用时间刻在痛苦里的声音。
只要他记得这个声音,他就不会迷失。
盛恪是他的解药。
是他在这道残败的生命难题中,唯一的答案,亦是他唯一清醒着的灵魂碎片。
他要醒过来,有盛恪的地方才是真实的世界!
傅渊逸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呻吟也越来越剧烈。盛恪几乎要压制不住他,他别无他法,唯有低声哀求,“逸宝,安静下来好不好……逸宝……求你了、别动了……”
眼前的残骸、血迹、火光在撕扯交错,傅渊逸找不到出路。
他听见盛恪的哀求,听见盛恪喊他的名字。
“逸宝……回来我这里。跟着我呼吸……”
那人将呼吸贴在他的耳边,于是他的世界开始震动。
他不再挣扎,不再漫无目的地寻找出口,他站在残垣废墟中,跟着盛恪的呼吸而呼吸,慢慢将他们的呼吸调成同频率的震颤。
下一秒,灰败的天空裂开一道缺口,灼烧的空气浇灌进来,带着尖锐的刺痛,却是真实的。
接着,更多的裂缝出现。天光乍现。
世界的颜色一点一点于灰败中重新跃动而来。
脑中的嘶鸣跟着褪去,傅渊逸在盛恪为他制造的、狭小的仅供他一人躲藏的空间里慢慢睁眼。
眼神还散,看不清盛恪。他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回握盛恪,他只是那样望着盛恪的方向,很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他想告诉盛恪他醒过来了,他会慢慢好起来。
可盛恪却是一点一点,如同痛极了一般弯腰下了腰。
他听见盛恪的闷哼,接着是他剧烈又恍若劫后余生一般的喘息。
明明看不清盛恪,却又清楚地知道,他哥一定红了眼。
于是眼泪比盛恪先一步落下来。
那个人的吻也就在此时落到了他的唇边,拾去了他嘴里浓烈的苦涩。
蒋路不再看他们。
他知道傅渊逸出过车祸,经历生死,失去至亲。但于他而言,再怎么心疼,也不过是听了一个令人惋惜的故事而已。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无法理解盛恪对傅渊逸的偏执。
直到这一刻,他或许,有一些懂了。
一个上一秒还在笑着的人,下一秒就跟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在自己面前。
灵魂被困缚,躯体在融化。
他仅仅作为这一场痛苦的旁观者,就被这直面而来的巨大绝望压得透不过气。
可那仅仅是一声刹车啊。即便叫人惊心,于普通人而言,不过是短暂的几秒钟的插曲,骂一两声就过去了。
没有人会因这一声刹车而陷入痛苦。
但傅渊逸会。
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撕裂了。
他是旁观者,可以选择不去看、不去听,以此来屏蔽被动的共情。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破镜重圆 救赎文 南北渡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