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脑袋砸在地上,然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一抹白——耳机近在咫尺。
可他没力气了,除了躺在地板上流眼泪,他什么都做不到。
呼吸变得异常艰难,肺里痛得如同烧灼着一把火,脖侧青筋因窒息而鼓胀,痉挛的指节艰难地在地板上往前挪,身体似离水挣扎的鱼随呼吸抽动,再一点……再一点……
他不想犯病,他不要犯病。
可刹车的啸叫如同以前一样,千百次的、轻易地贯穿耳膜。
“唔——”喉间溢出痛苦呜咽,他快要支撑不住。
盛恪……盛恪……盛恪……脑海里只剩这一个名字。
盛恪……
“咚咚咚咚——”是脚步,是有人来了!
努力抬动脖子去看,模模糊糊的眼前却是扭曲的光斑,看不清来人,而后沉重僵硬的身体被人抱起。
“周渡……”本能地喊出名字,“咳……不要绑我……”小声呜咽着乞求,“不要绑我……别、别让我哥看见……”
那人的动作猛地停住,抱着他,迟迟没有将他放下。
他能听见那人乱掉的呼吸,很重,和他的呼吸混在一起。
还能闻见那人身上淡淡的香气,是他很熟悉味道,可惜混沌的脑子已经分辨不出那是谁了。
-
傅渊逸混乱地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车祸的画面,有和盛恪接吻的画面,有他离开后盛恪独自一人的画面。
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哄他,那人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温柔极了。
只是梦境戛然而止,他醒过来时,外面天色已是黑沉,雨不知何时停了。
夜风吹来,带着雨后的青草味,撩动纱帘。
傅渊逸偏头看向窗外朦胧的月,足足躺了一刻,发麻的手脚才重回知觉,但肺里还在烧,咳嗽又起。
犯病过后,他的记忆紊乱,他记不得自己的手机原来就在床头,耳机也规整地摆在一旁。
给手机充上电,打开时震了好一会儿,点开全是来自周渡的消息。
短促地发出一声懊悔的“啊”字,知道要挨骂,还是给周渡回了电话,开场白是一句,“能不能别骂太狠?”
电话那头的周渡哂笑一声,已经被气得没了脾气,他这里走不开,傅渊逸倒好直接跟他闹失联。
要不是早上和陈思凌通过电话,知道他身边有人照顾,不然早就亲自“杀”来别墅了。
为了让周医生消气,傅渊逸非常自觉地把今天的状态、行程全都老老实实、一条一条复述给他听。
周渡听到他又一次犯病,声音秒变严肃,沉了好几个调子,“现在呢?”
“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傅渊逸被周渡逼着检查了一下全身,“没有受伤,就是额头有点疼,大概是嗑在哪里了。”他走到镜子前看了看,是有一抹红痕。
脸色也难看得狠,但他忽而笑了一下,还挺高兴地说,“周医生,我是不是进步了?"
“这次,我好像自己挺过来了……”
能够自己度过发病期,还没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醒来,没把自己弄得到处是伤,可谓是一大进步!
这样的喜悦心情冲淡了盛恪离开后的失落,情绪一回来,他甚至感觉到了饿。
打开房门,发现别墅里的灯都亮着。
那一瞬,有什么东西猛猛撞击在胸膛。他快步下楼,又咳又喘,但在看到厨房那一抹身影时,身体上的难受便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原来,原来不是自己进步了扛过了发病,没有自残自伤,而是……
那人为他,留下了!
盛恪不仅没走,甚至还在煮粥,闻香味应该是皮蛋瘦肉粥。
傅渊逸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不要笑得太过分,凌乱的呼吸却将他的心迹暴露无遗。
盛恪端着粥出来,偌大的圆桌如今只剩他俩,却是这三天里让傅渊逸感觉到幸福的时刻。
即便饭桌上,气氛依旧沉闷。
“哥,你会……留下吗?”
第三次的试探,终于得到回应,盛恪回答:“我会待到凌叔回来。”
也就是说他哥今晚会留下!会留下陪他!
傅渊逸一激动,咳嗽起得又急又频繁,好不容易停下来,嗓子哑得连哥都喊不出,最后老老实实闭嘴喝粥。
吃完,盛恪收拾。
傅渊逸看到他碗里剩的粥,面色转而凝重,盛恪吃得太少了。中午剩了三分之二,晚上看着基本没动。
“哥,你的胃,这几年还疼吗?”
下意识的一问让盛恪的动作僵在中途,勺子从碗中滑落,磕碰在桌。
他抬头看他,眉心锁得紧,像是被冒犯。
气氛急转直下,傅渊逸一个机灵,仓皇摆手,“我、我没让周渡查你,咳……七、咳咳……七年前我、我就知道的……”
“咚咚”捶着胸口,着急忙慌地把后半句话补完,“我看到过你的复诊短信。”
盛恪表情空白几秒,而后垂下那双凶戾的眼睛,重新将桌面收拾干净,转身走进厨房。
傅渊逸停在厨房门口,自己咳个没完,还絮絮叨叨忍不住地叮嘱盛恪,“哥,胃是要靠养的。就算吃不下,也要努力吃一点。”
“工作再忙,也不能不吃。不要再喝咖啡了,咳,尤其是空腹的时候,生冷的、辛……”
流水声停,盛恪撑着水池壁,背对着他,低沉开口——
“傅渊逸,管好你自己。”
-
凌晨两点十五分,最后一封工作邮件发出,停歇下来的脑子却毫无睡意。
盛恪走到窗边透气。外面又开始落雨了,雨急风大,闷雷声声。
几个小时前,气象局发布雷电、大风、暴雨和高温预警,注定今夜这场台风要让人不得安生。
雨夜总能放大诸多压抑的情绪,连盛恪这样死水的性格也会被影响,烦闷到透不过气。
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熟练地找出止疼片,出门倒水。
房门一打开,一人一玩偶跳入视线。
那只特大号的史迪奇经过这些年也已洗褪了色,失去了原本鲜亮的蓝,蒙上了雾色的灰。
虽然被重新填充过,改过针脚,可终究不似从前。
傅渊逸被开门声惊醒,猛然抬头和盛恪四目相接。
盛恪的表情沉得教他不敢多看,落下的眼神更是冷得让人惊心。
像极了厌恶。
“为什么在门口睡?!”盛恪声音低极了。
傅渊逸紧了紧抱着史迪奇的手,回答:“做了噩梦,害怕,也想离你近一点……”
盛恪伸手将他拽起,一抚额头——还在烧。
那点温度差点燃了他心里的火。
“回去!”
傅渊逸回避着眼神,站在原地不动。
“傅渊逸,别让我说第二遍。”
傅渊逸还是不动,“哥,我不想自己一个人。”他哑声嗫嚅着,“我不想再做噩梦……梦里我会疼,会哭,会失去,所以我害怕。”
“我也、我也不想再犯病……”
“所以盛恪,别赶我走好不好?我就待在门口,不会打扰你的。”
“或者,或者我再离远一点。”说着,他退开两步,把一声咳压抑在臂弯和玩偶间。
“我压不住咳,可能还是会有一点吵,但我会尽量克制,你别赶我好不好?”
用尽了卑微的姿态,却打动不了那人。
“回去睡,你还在发烧。”
“那你能……陪我吗?”
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得到的无非是早就预料到的拒绝。
“傅渊逸,现在的我,没办法跟你睡在一个房间。”
盛恪说话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不再冷了,却犹如一口干涸的枯井,深幽、残败、带着极致的悲伤,看得人想哭。
这一瞬,傅渊逸不得不被迫承认,七年,真的太久太久了。
他和盛恪都失去彼此太久了。
或许他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过去了。
“好,我知道了……”傅渊逸牵动嘴角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那我……”
“走吧。”盛恪没让他说完,而是提步先行。
“哥?”傅渊逸怔愣原地。
盛恪没回头,而是厌恶地瞥了一眼自己逐渐颤起来的手,沉默几秒,最后似是接受一般塌下肩膀,退让一步:“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回房。”
那夜的后来,傅渊逸睡得很好。一夜无梦,安然酣睡。
再醒来,身边已经换了人。
陈思凌风尘仆仆,照顾老太太不够还要操心小的。
但小的见着他,完全没有对当爹的感谢,眼神飘忽了一圈,没找到人,才无奈落在他身上。
陈思凌气得在他脑门弹了一指头,万分嫌弃地开口,“盛恪等我回来才走的,没多久。还叮嘱我要带你去做雾化。”
“回来三天就给我生病。真有你的傅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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