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倒是符合闻霁的刻板印象。
闻霁下意识,顺便瞄了周岳一眼。
对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同性恋的敏感天经地义,但周岳紧张什么?
他分明就是在别扭,一言不发,嘴唇却快被咬白了。
周岳没接话,从陈骁和门框之间残存的缝隙挤出去:“我没事,衣服上不是我的血。我陪你去。”
“你去什么你去,给老子回来。”陈骁把人拉回来,被瞪了一眼那刻又撒开手,却还是生硬道,“不许去。”
周岳这回只是默了他一眼,拾起闻霁的胳膊,要走。
“我叫人来送他去,行不行?”陈骁说着就要打电话,“保证他怎么去的,再怎么全须全尾地回来。”
周岳看一眼他,又看一眼闻霁,还是不放心:“我亲自去。”
把话撂这,这回是真头也没回地跟人走了。
“闻霁闻霁闻霁,什么都是他妈的闻霁!去去去,去你妈!”陈骁一句粗口爆出来,脚从医院走廊雪白的墙面上踢落一大块墙皮,“草!”
他气得肝颤,动作太大,洁白的纱布底下又渗出鲜红的血来。
自己和自己置了会气,还是认命似的掏出手机,打电话,交代人,跟紧了那两个人,有事汇报。
闻霁和周岳落座出租的后排,才意识到没有了聊天记录,他就算去过喻昉越的住处,此时也说不出具体的目的地来。
好在之前用过的打车软件里还留有记录。他直接拿给司机看,确认了目的地。
手机拿回来,闻霁看着屏幕,有些失神。
他没想过,睡了一觉醒来,能证明喻昉越在他的世界里存在过的唯一痕迹,竟然是一条条叫车记录。
“真是阔佬,”周岳下车后感慨,“这位置,要至少十万一个方吧?”
喻昉越那套房有多大来着?
闻霁只去过客房和按摩间,但只那两间加起来,就要数百万。
周岳一点都没说错,他和喻先生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来是道歉的,之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闻霁有些不甘心地想。
他突然问起:“岳哥,那只火机...你带没带在身上?”
“没有,”周岳的脸色变了变,“你是不是要还给...”
“没有,”闻霁却松了口气,又说,“但是该还的。等我还清欠你的手术费,就把那个打火机物归原主。”
多了一次可以侥幸见面的机会,多好。
之前来过很多次,门卫刚好是眼熟他的那一个,无痛将他放过了大门。
一周两次,连续一个多月,身体记忆带闻霁轻车熟路找到了那扇大门。
他抬手,尝试了好几次,才准确按上门铃的位置。
无人响应,他又按,依旧无人响应。
他愣了一下,说:“现在是工作时间嘛,没人在很正常的。”
说完,他顺着墙壁蹲下去:“我等一会吧。”
周岳从大门上撕下一张单子,在闻霁眼前甩出声响:“半个月前例行的安全检修就敲不开门了,小霁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见这张纸。”
闻霁不说话。
他能看见,甚至看得很清楚。他只是选择性无视。
人都是这么矛盾吗,闻霁把自己关在封闭的世界里,想,看不见的时候想看见,等真的看见了,又恨不得自己一直瞎着算了。
这是他和喻昉越之间最后的联系,一旦被切断,就是真正的桥归桥路归路...
所以他宁可看不见。
喻昉越从半个月之前就不来这里了。那是什么节点,闻霁不用想也能够明白。
他在地上蹲了会,起立的时候,窗外的天都要黑了。周岳就站他身边,沉默地陪他等。
闻霁终于肯起身,扶着墙,跺了跺蹲麻了的脚,说:“岳哥,走吧。”
“还来吗?”周岳问他。
“不来了。”
原本十分肯定的话,只几步路走到了电梯前,又改了口:“不来了...吧。”
周岳不再说话,电梯门开,叮咚一声,掩住他一声叹息。
闻霁经历了几次复查,终于在医院住满一个月后,顺利被批准出院。
眼睛没有大碍了,但运气不佳,平衡系统留下了一点术后并发症。发作起来和低血糖有些类似,眼前一黑,走不了直线,不过及时找到地方靠一下缓一缓,也没出过严重问题。
周岳帮他收拾出院的东西。毫不意外,那个花臂又跟过来。什么都不做,两手一甩,关公一样守在门口,看闻霁一脸苦大仇深的样。
闻霁嘴上一向不吃亏:“岳哥,你交出去的保护费,这是雇了个私人保镖,还是买了块甩不开的狗皮膏药?”
难得陈骁不还嘴,只对着周岳勾勾手指:“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闻霁接过他手里叠了一半的衣服:“你去吧。不就这几件衣服了么,我自己能收。”
周岳跟着人出去,门被顺手一带,没完全关上,半虚掩着。
闻霁把几件衣服叠好,收进行李箱里。
走廊上传出阵阵谈话声,讲不了几句,声音见大。
又吵起来了。那两个人八字不合,讲十句吵八句,偏那个陈骁不嫌烦,越吵越勇,越勇越吵。
这次好像吵得还挺激烈。闻霁隐约听见什么“二十”、“当了”、“别想赎回来”之类乱七八糟的字眼,他没放在心上。
以这几个月来对陈骁的了解,这人没什么文化,手里握着几个号称“赚钱”的生意,实则用脚趾想也知道赚不了多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前途的东西,他却鼓捣得不亦乐乎。
估计和周岳说的八九不离十,也是这个。
闻霁没兴趣偷听,掏出耳机,连上那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他翻阅播放列表,里面的内容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攒了这么多。数一数,足有几十条,每一条点开,都是喻昉越留下的痕迹。
那个隔三差五就能听到、任何时间都能让他心跳漏一拍的天籁之声,对现在的他而言,却熟悉又陌生。
喻昉越的声音,大多情况下并非他开口说出的话,而是气息粗重的喘,舒爽中夹杂着忍耐。
喘得大开大合,受不住了,才会张口说一句:“你是故意的吧?”
某一晚的音频播完了。等待切换下一条录音的空白期,闻霁听到门外周岳大喝一声:“陈骁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你凭什么乱动别人的东西!谁允许了?!”
周岳平时很少骂人,只有对上陈骁的时候是个例外。
尽管早就见怪不怪了,闻霁听那激烈的语气,还是有些担心那两人会动起手来。
他按下暂停键,侧着耳朵听。
陈骁的声音没周岳那么激动,压得很低,断断续续传来:“凭什么?就凭你他妈的从没把老子放在眼里过。东西我想动就动,管他妈的是谁的。”
“走!”好像响起了动手的声音,布料摩擦,两个人似乎搡在一起,周岳气急败坏,“现在就跟我去把东西拿回来!”
吵归吵,动起手来,周岳哪是那个陈骁的对手。
闻霁跳下床,往门外走去。
手还没碰到把手,门猛地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险些和他撞个满怀。
周岳似乎很急,问他:“小霁,我现在有要紧事去办,给你叫好了车,你自己能不能回家?”
陈骁被他擒着手腕,脸上没有不耐,倒看出些满意的神情,慵懒地斜倚在门框上,视线落在周岳的后脑。
闻霁倒没什么大碍,对周岳点点头:“可以。”
周岳没多讲一句,转身扥着人离开:“到家给我打电话。”
闻霁拖着行李,站在医院大门口。周岳叫的车还没有到,他移步到一个不碍事的角落,劈开腿坐在行李箱上,看着过往的车水马龙。
下楼前,他站在镜子前,来来回回地照。
他的头发长得太慢,被剃掉的那一块看起来还是有些秃,隐约露着点头皮,丑丑的。尤其是刀口的位置,淡粉色的一道疤,快有一拃长,怎么看都有些狰狞可怖。
闻霁的脸本来就小,头发一短,视觉上显得更小了。
他不喜欢镜子里的那副模样,从周岳带来的行李里翻出一顶棒球帽戴上。
这一天刚好是一个周四。
很久之前,他第一次接到喻昉越的消息,似乎也是一个周四,也站在这个位置。
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可能正在高兴,想,撒的饵果然有用,鱼上钩了。这样大的一个金主,手术费会有的,运气好的话,把他治好,春宵一刻也会有的。
太阳有些刺眼,闻霁抬手挡在眼前,有点后悔。
是他自己大意了。那段日子过得很开心,以至于现在回溯起来,他早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而现在唯一的联系方式失了效,曾经有过那么亲密关系的人,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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