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低声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八成是做什么亏心事,怕被发现,心虚了呗。
之后她们的步速变快了,又或是闻霁不自主地走慢了,后面又说了什么,没能再入了闻霁的耳。
他突地就想起喻昉越最近的一些变化——
一向对他的私人空间给予充分尊重,除了偶尔会吃一些莫名的飞醋,从没干涉过其他任何方面,却突然开始对他的生活习惯指指点点,事无巨细。
但喻昉越没有在他的手表和手机上装监控、掌握他的行踪,反而是在吃饭、饮水、睡眠作息之类的细节上格外上心,怎么看也不像是担心他与其他同性异性交好,所以要限制自己的行动。
他回忆了片刻,喻昉越这样的反常行径似乎是从他上次去医院复查之后开始的。结合这个再回想,那天给他解释病情的主治医生表情似乎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闻霁疑心四起,从手机里调出电子病历,找到复查那天新拍的脑部CT,研究起来。
尽管医学生的大学课程还没分那么细,他暂时也缺乏一些临床经验,但闻霁还是看出病灶部分和术后拍的那张并不一样。
在已经动过一次刀的原生病灶附近,隐约有一块新的阴影区域。很隐蔽,不仔细察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复查那天,他取了原片,医师只看了一眼,甚至没有放上观片灯,就塞了回去,非常笃定地跟他说,最近的状况不错,没有大问题。
医生讲完这句话的时候,还似有若无地瞥了喻昉越一眼。动作很仓促,闻霁那天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两人的异常、自己今日的症状,种种结合在一起,闻霁越想越不对。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主治医师的电话。
响了几声,没有人接。他挂掉,再打,依旧无人接听。
换做平时,医生忙于手术,消失几小时半天都很常见,看似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一天闻霁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留了个心眼,又一通电话拨去了神经外科的护士站。
那边接起来,说,主任今天并没有手术安排,下午有门诊坐班,需不需要到时候让他回个电话?
闻霁轻声回了句不用了,结束了通话。
他的主治医师至少有事瞒着他,而喻昉越也知情。
这让他愈发觉得事态严重起来。
几乎想都没想,闻霁毅然选择了逃掉接下来的实验课。他先给同学发了条消息,如果点名就替自己蒙混一下,实在混不过去就说他不舒服,请假了,假条后补。
他知道那辆每天接送他往返的车子早已经停在了大门口。于是他绕路后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
上了车,闻霁报了一家医院的名字,与喻昉越常陪他去的那家方向截然相反。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人车如织,闻霁的脑袋好像被放空。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车、怎么挂的号,总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神经外科的候诊长廊了。
面前人来人往,都是三两成行,只有他独自一个,形单影只。
在马上要等到第二个小时的时候,终于叫到了他的名字。
他握了握拳,深呼吸,而后走了进去,一掌心的汗。
医生看了会儿那张CT片,什么也没说,而是转过头,先问他:“你一个人?”
闻霁点点头:“对。”
这情景似乎有那么些熟悉。他第一次因为头痛晕倒,被路人送到医院时,睁开眼,也是独自一个人。
他醒来,医生说等他的家属前来,他垂头,沉默很久,说:“没有家人了。有事您和我直接说就行。”
然后他得知,自己的脑袋里长了个东西。那个东西长在视神经区域内,如果运气不好,他三个月内或许有失明的风险。
没想到运气不好不是客套话,没到一个半月,他的眼睛就渐渐模糊地看不见了。那时他打算从宿舍搬出去,但到手的资助金并不足以支付单间的房费,是周岳施以援手,解了他眼前的困顿。
闻霁把思绪拉回当下。相比那时,他现在更加平静,淡然地摇摇头:“是有什么情况吗,您直接和我说吧。”
看诊的时间超出了他的预料。等他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闻霁手里拿着资料袋,口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他知道,不是喻昉越就是司机打来,可他连拿出来接听的力气都没有。
医院门前人来人往,他突然感到一阵迷茫,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了。
他浑浑噩噩,横穿马路,脑袋里不停滚动刚刚医生对自己说的话。
复发、失聪、恶化。
好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命运似乎热衷于与他开生命的玩笑,一次不止,还有第二次。他瞎过,接下来是要聋掉,再下一次呢?会怎么样?
别抵抗了。他听到有声音在耳边这样说,你已经瞎过一次了,我怎么舍得让你瞎一辈子呢。这次换一下,就耳朵吧,耳朵好不好。
不好、不好!
不好!!!
他才刚刚恢复了视力,刚刚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刚刚和喻昉越谈一场让人倍感幸福的恋爱。
他还没看够喻昉越的脸,没有等到喻昉越好起来,没有和他滚一次床单,没有听够他用自己最喜欢的声音,对自己表白。
大病痊愈过一次,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美好。只是生着病的时候没觉得多留恋,等他真的爱上的时候,又时日无多了。
原来那些文人伤春悲秋的时候喜欢说,造化弄人,是真的。
闻霁在街边疾走,身边是车水马龙,他却好似已经失聪了一般,充耳不闻。他双手捂在太阳穴上,每一步都走得痛苦,和脑中的那个声音对抗: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可那个自诩上帝的声音,始终在他脑袋里萦绕,挥之不去。
他的脚步一顿,在行人如织的步道上停下:“你他妈能不能不要说了!”
忙着赶路的行人被这一声吓到,这才转头关注,却发现年轻人早已泪流满面。
来自路人的关心越来越多,闻霁愈发感到局促,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了人群。
他漫无目的地狂奔,跑累了,就走一会儿,然后接着跑。
如果耳朵因为二次复发坏掉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再也听不到喻昉越的声音,意味着他那支宝贝一样的录音笔再派不上用场,意味着这多彩的世界从此变成了默片,意味着他的语言系统也会有可能会跟着渐渐退化,直至成为摆设。
他会变得不敢说爱,不敢说喜欢,面对喻昉越,从前他有数不尽的话,此后等待他的只有沉默。
他不想也害怕进入那样一个无声的世界。他还没有听够喻昉越对他说“我爱你”。
他还没听够。
就这样跑,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看看远处已经华灯初上,到了晚上。他彻底跑到虚脱, 脸上泪混着汗向下淌,胸口起伏着,喘得一刻不停。
他抬头,竟然跑回了学校附近。
这是与学校只有一街之隔的一片文化产业园,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来。他停在一家美发沙龙门口,步道对面的店铺低调,招牌都很简易,只有一个X。
楼上的工作室亮着暖色的灯,灯光把人影投射在紧闭的窗帘上。闻霁多看了几眼,认清那是纹身师的工作姿态。
原来X是纹身工作室。
纹身好像也挺有纪念意义的。在头皮上纹一行字,到时候上手术台前头发一剃,分外明显: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这样感天动地的求生欲望,医生看了都要动容的。
闻霁心情很复杂地笑了一声,悄悄骂自己一句,神经病啊。
窗帘上那道光影动了动,弯着的腰挺起来,好像有人靠近。他戴着手套,不方便动作,有另一道人影靠过来,喂他喝了口水。
两个人影分开的前一瞬,递水的身影非常快速地向前,和纹身师的影子非常短暂地交叠了一下。
那是个...吻吗。
闻霁愣神的片刻,透过纹身店的玻璃大门,看到二楼缓缓走下一个人影,手里拿着水杯。
是个男孩子,高挑、帅气、年轻,或许是他的校友也说不定。闻霁看他坐在前台,望出来的视线有几分冷漠淡然,不像是会主动给出一个吻的样子。
“要剪发吗?”沙龙的玻璃门从里面推开,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问道。
【📢作者有话说】
小太阳也遭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啊,(指天)(仰面长啸)对我们余温好点!!!
以及,我们隔壁xql就这样华丽登场。
将、将、将、酱!!
更新通知:周五六日一二三连更6天,一共2w!喜迎国庆!
◇ 第63章 我不想再学一遍手语了。
闻霁长这么大,没烫染过头发。主要是因为贵,他没那个闲钱。而如今是借了喻昉越的光,他大手一挥刷了喻昉越给他的卡,豪掷千元巨款,体验了一把造型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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