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杰冷呵一声。
不耐烦了。
秦舜:“我不去是因为我心有所爱。你清楚。”
梁志杰叹气:“你总不能一辈子孤寡。古代好歹嫁娶后丧偶才立牌坊——你甚至从未得到,你贞洁个什么劲?”
类似的讥讽他说过无数次。
秦舜每次都会回以毒舌。
可今天,
秦舜很安静。
“?”
“别问了,没什么。”
梁志杰被这个微妙的回答搅得一夜没睡。
隔天早,他杀到秦舜住处。
他在院子里,窥见书房有个陌生人影倚在窗口。
玻璃窗边的石墙上,野蛮长满枝枝蔓蔓的茑萝,成片的绿,被初夏午后过炙的太阳给映出一团柔惑的、霞缎般的光。
粱志杰走到近处,对方才察觉。
照面,一张文弱静雅的脸,皮肤白透了,肉眼可见地涨红。
有点眼熟。
他想。
对方似受惊吓。
伫一会儿,略向他躬身。
梁志杰也正懵怔,刚要回礼,却听哗的一下,窗帘已紧闭。
40
秦舜匆匆赶回,劈头就骂,“有正门你跑院子里去干什么!”
“踩点呐。打算等你出门时大偷特偷。”
“别开玩笑了。”
“大家都说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才不出来玩。没想到真是。哈哈。还是个男人。”
“都说了——别笑了。”
杀气好重。
梁志杰举高双手,作投降状,“对不起。但你也太不够朋友了。难道你觉得我会歧视你是同性恋吗?多大点事。”
又揶揄,“你不早说。男人我也不是没资源……”
“住嘴。”秦舜说。
住嘴了两秒,足够了吧?
梁志杰摩拳擦掌:“什么时候介绍我和他正式见面?快,让我见一眼。以后再有烂桃花,我一定帮你推掉!”
“不是你想的那样。”秦舜郑重其事,“他在我家的事,不要走漏风声。”
梁志杰一脸尴尬,“我肯定不嚼舌根。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吧?”他安慰秦舜,“没事的。你看林家那个老不正经的,五十来岁还带个二十岁的小男友回家,比他儿子年纪还小。啧啧。”
并没起效。
秦舜看上去心情更恶劣了。
客厅的横梁是用的黑褐色的乌木,鱼骨样架构地撑起房顶,一般只要拉开帘子,充足的光能把穹顶照得亮堂堂。
但此时,窗和门封死般,如身置密室。
林砚生出现得像个透明人。
他从楼梯的黄铜扶手旁斜出半个身子,口吻柔和,能听出鼓足勇气,“你误会了,小同学,我是秦舜的叔叔。”
梁志杰错愕。
“林、砚、生。”
秦舜声音不高,咬字很重。
林砚生被秦舜的目光吓了一步,然后,拿定主意似的径直走过来。
继续解释,浅笑着,“不是和他有血缘的叔叔。——你是他的朋友,你应当大概听闻过,他以前狠狠吃过穷。我是那个养育他的人。他唤我‘叔叔’的。近来我遇见麻烦,他念旧情,收留我一阵子而已。”
梁志杰看向秦舜。
有一刹那,阴的简直令人寒毛倒竖。
“阿舜,”林砚生握了下他手腕,“是吧?”
又问一遍,“是吧?”
太离奇了……
梁志杰瞪眼,闷不吭声地旁观着。
秦舜一看就气得要死,竟还是听了话。
“……嗯。”他服从。
.
梁志杰将信将疑,回去后,核对了一番。
还真让他找到了当年的报纸。
其实林砚生五官端正,很多人一上镜立时歪瓜裂枣。他只是乍一看太平凡,无形无嗅,无害无益。
对着照片看好几遍,他感慨:“是个娃娃脸,几年过去,和照片上一般模样。”
.
与此同时。
秦家的书房中。
林砚生如坐针毡。
他装成看书,静默的有一丝拒不合作的意味。
想,最坏秦舜又把他按到沙发,冒犯他。
他习惯了。
他听见秦舜重重地吁一口气,忽地说:“叔叔,房子买回来了。我们以前住的房子。你想回去看看么?”
林砚生轻轻立起身。
不明所以,戒备地看他。
秦舜说:“我带您回去。只要您再叫我一声‘阿舜’。”
第18章
艳阳高照。
将街道照得白花花一片,燠热,潮湿,亮得他快睁不开眼。
又或许,只是因他在城堡般的别墅中孵太久,已不能适应光天化日。
怕什么来什么。
他在楼下被老街坊叫住,“林老师,许久没见了!”
林砚生支吾,后背滴汗。
今天,融城气温高至近40℃。
倒是秦舜上前认人,像当年一样,彬彬有礼,张口便准确叫出名字。他说,“我陪叔叔回来打扫旧居。”
对方艳羡:“真孝顺。”
林砚生不响。
.
屋内空气雍蔽。
拉开帘子,些多尘粒在一束溶胶般的光中疯狂游弋。
当时卖房匆忙,他来不及整理。
诈骗的房产经纪人问:“哪些东西你要留下?”
他说:“不要了。扔掉就是。”
他还以为都已经被丢空。
眼下,却看见一切原模原样,纹丝不变。
窗明几净,显然已有人提前清洁过。
像有读心术。
秦舜说:“您一将房子挂牌售卖,我便知道您遇见难事。我怎可能把我们住过的地方给别人。”
林砚生不大睬他,礼貌说:“谢谢。”
这三个月,他们虽然住在一起,夜夜耳鬓厮磨,但并不与他交谈。
“您要是不喜欢住在不习惯的地方,那我们搬回来住。”秦舜提议。
“不,”林砚生摇头,目光梭巡着四周,“不用。”
他们在客桌两边对座。
看得出,林砚生在酝酿要跟他说什么。
秦舜沉静下来,等待。只是长久地凝视他。
林砚生瘦了一圈。
紧扣的衬衫领口露出细长脖颈,光倏地淌过,照得他皮肤几乎透明般的白,薄衫下约可见流丽清瘦的骨肉线条。
林砚生正襟危坐地,迟缓启齿:“阿舜,在你之前,我从未抚养过孩子,所以,把你养歪也不自知。原本我很想弄明白,究竟是哪件事让你变.态。我想,也许是因为罗耀山。又觉得,是因为我本身男子气概不足,腆于向你教导两性.关系的知识。
“是我不够尽责,使你误入歧途。
“其实五年前就应该当场说清。可我不够冷静,把你赶走了。
“几年下来,我发现你说得没有错,我确实又胆小又软弱,生活能力一塌糊涂。那时起我就依赖你,还端架子,让你一边念书,还要一边打工,贴补家用,更包揽家务,为我铺床叠被、端茶倒水。你生来是天之骄子,我却对待你像个仆人,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你心里恨我正常,对不起。
“如今你也报复了我。你是否满足了呢?阿舜。”
秦舜起先没听懂在说什么。
逐渐清晰。
从他少年时意识到自己爱林砚生,这爱便是一份痛苦。
无时无刻都在感受的痛苦。
“我怎会恨您?叔叔。”
他说。
林砚生径直看向他。
疲惫地阖了阖淡色眼珠的双眸。
“所以,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
五年前,被林砚生赶走后,秦舜没走远。
他徘徊在附近,探听消息。
他想,只要叔叔流露一丝找他的意思,他就立刻回去。
然而,转眼间一天天过去。
又一天,又一天,又一天,又一天。
林砚生没找他。
当他不曾存在过般。
他听说叔叔病了。
他听说罗耀山去探望叔叔。
他回了秦家。
同父异母的哥哥嘲讽他,“你就这样贪慕虚荣,背信弃义,不管你养父了?跟你妈一样,都是个天生贱/种。”
他把哥哥打到入院缝针。
秦茂林主持公道,病床前,要他们握手言和:“你们是兄弟,血浓于水,生来如此。既然彼此都有错,互相道个歉,就算过去了。”
他那不学无术的大哥一脸不服气,但为了遗产,还是捏着鼻子,与他演兄友弟恭的戏码。
那晚,他梦见林砚生。
是一场平凡记忆,有一日,他做兼职到夜半回家。林砚生开一盏灯等他,听见开门声马上迎来,笑容似个拥抱,“阿舜,你可算回来。有人送了一碗红豆甜汤。快,快,我们分掉吃。”
他没什么特别嗜好,不爱烟酒,不懂享受,唯一乐趣是追名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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