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尔赶紧往前走,落汤鸡一样躲到康寻伞下。
他头晕得很,费劲地揪着康寻的衣服寻找支撑,问:“你没生气吧?”
康寻没回答,拉着他回寝室,一路都没发出声音。
徐尔有点慌,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康寻又看了他一眼,他觉得里面带着很多东西。
失望,不解,沉默。
他的手有些抖,康寻抓着他的手很有力,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到。
康寻没见过他这样的人,同样的,他之前也没见过康寻这样的。
康寻我行我素的同时,又时常愿意在自己面前妥协,让徐尔觉得自己很特别。
徐尔有些难受地想,康寻会不会就此不理他。
第7章
直到回寝室,康寻才说:“你先洗澡吧。”
徐尔冲了澡才舒服一些,他出了卫生间,看到康寻脱了上衣在擦身上的雨水。
徐尔挪开眼睛。
房间里安静地有些尴尬,康寻先开口:“你是不是不喜欢看那些东西?为什么还要去?”
康寻不常提出问题,尤其是这样涉及对方隐私的问题,但他这时忍不住问了,说完也没有后悔。
徐尔沉默了很久。
“你就知道我不喜欢了?”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因为,嗯,要合群啊。”
康寻没想到徐尔也会在意这个。
徐尔本身足够优秀,即使不合群,那也是因为其他人达不到他这样。
一定要合群吗?
康寻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干涉他的事,选择沉默。
徐尔洗了澡就窝进被子里,蜷成一团。
他翻身背对着康寻,保持着这个动作一直不动了。
康寻憋到半夜,等到徐尔起来喝水,他又问:“徐尔,一定要跟别人一样吗?”
徐尔拿着水杯,停顿了很久。
“……我以后不去了。”
——
雨下到后半夜,又刮起大风,走廊里呼啸而过的风声吵得康寻睡不着。
他心里知道,其实睡不着的主要原因不是风声。
而是,他怎么都想不通,徐尔居然会去看那些东西。
即使徐尔说以后不看了。
……他提了,徐尔居然真的就跟他说,以后不会再看。
下午发生的一切,都有一种诡异的,令他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为突如其来的别扭情绪感到烦躁。
康寻借着微光去看对面已经睡着的徐尔。
被子鼓的高高的,他猜测徐尔是缩成一团睡的。
他小时候去山坡上抓过野兔子,直接把人家窝都端了。兔子窝里的幼崽就是这样的睡姿。
只有没有安全感的小崽,才会这么睡,陈姣刚离开家那半年,康寻也是这样睡的。
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不太愉快的事,康寻开了小夜灯,做题。
他的小夜灯续航持久,充一次电用了十多天,现在打开还能闪着微弱的光。
枕头边放着的是生物练习册,他翻开上次的折页继续做。
看了一会儿,他就感觉视线模糊,揉了揉眼睛。
直到又听到嘀嗒的雨声,康寻的眼皮开始打架。
这个单元还有最后一张内容没写完,他拧了下自己的胳膊,继续写。
对面的徐尔突然说话,康寻赶紧关了灯。
徐尔在喊姥姥。
很微弱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地感觉。
康寻听了很久,确定了徐尔在说梦话。
在康寻再次泛起困意时,徐尔叫了他的名字。
“康寻,我好像发烧了。”
康寻下床,去到对面,抬手去摸徐尔的额头。
“你的额头很烫,宿舍有药吗?”
“第一层书架上的药箱里有布洛芬。”徐尔按着头,艰难地翻身趴在床上,他的鼻音很重,声音闷闷的,“我后悔了,还不如在宿舍睡一下午,我的头要爆炸了。”
康寻打开徐尔书桌上的台灯,拿了药箱翻找出布洛芬,捏着药盒在灯光下看日期,确认没过期,他才拆了一颗药丸,和矿泉水一起递给徐尔。
徐尔蔫蔫地说:“诶,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就别生气了。”
康寻露出困惑地深情,他认为自己没有生气,“我只是先走了,没有很生气。”
徐尔撇嘴,“没生气你为什么一直摆着个臭脸。”
康寻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脸,他一直都是这个表情,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康民说他的情绪稳定,不会那么容易生气,他自己也认为是这样。
徐尔喝了药,咳嗽一声后,又抓着被子缩成一团。
康寻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了,他这一晚跟通宵没区别。
他打了个很长的哈欠,眼泪不自觉地冒出来。
徐尔吸了吸鼻子,“我半夜醒了好几次,看到你在学习,不是我的幻觉吧?”
康寻又躺到床上,打算好好睡一会儿,“嗯,睡不着就看看笔记。”
徐尔道:“晚……早安,反正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如果你待会还是不舒服,就把我叫醒。”
“好。”
——
康寻醒来是下午,宿管在外头狂拍门。
宿管的声音在走廊响起。
“水退了,请大家自行下楼协助教职工清理学校设施。”
说完又去拍别的宿舍的门,然后重复这句话。
噼里啪啦的噪音不绝于耳,徐尔起床气那么大,居然没有嚷嚷。
康寻心道不好,赶紧去看徐尔的情况。
他的脸红透了,鼻息热热的打在康寻手上。
康寻小声:“徐尔?”
没有回应,他背着人去找宿管,问医院在哪里。
宿管看了一眼徐尔:“又病了?混血儿身体没有咱们的孩子好啊……出了学校左转一直走到十字路口,超市对面就是医院。”
外面已经有很多学生和老师在打扫卫生,出学校要申请,康寻在警务室给班主任打电话,得到允许后带着徐尔离校。
宿管说的左转后一直走,真就让康寻一直走了半小时,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温度没有前几天高,却让人闷出一层汗。
小镇是被农田包围着的,雨后空气里传来浓烈朴素的农肥发酵的味道。
徐尔在颠簸中醒了一次,叫了声头疼,又说不想种地好臭,除此之外,没有发出其他声音。
康寻安慰他快到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
如果不是他的体力比一般人好很多,现在就该趴下了。
看到十字路口时,康寻松了口气。
“徐尔,到医院了。”
徐尔没说话,用手轻轻抓了一下他的手臂。
医院里人很多,康寻没来过这样的大医院,有些无措地找了个护士问发烧去哪里打针。
护士让他把徐尔放椅子上,领着他去挂号。
拿了号后,康寻坐在徐尔旁边。
徐尔总算睁开眼,迷茫地抬头看康寻。
他好像说了句英语,康寻听不懂,“怎么了?”
徐尔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头疼。”
这是徐尔第三次说头疼了,一定是痛的受不了了。
康寻有些焦急地去看叫号牌,徐尔排在最后,前面还有五个病人。
轮到徐尔,康寻扶着他进去。
医生给他量体温,38.9℃。
医生语气带着责备:“这都快烧晕了吧?怎么才来医院?”
康寻想说,他已经晕过了。
付了钱,查了血,徐尔恢复了点精神,对康寻说谢谢,“待会去我家吧,回学校还得搞卫生,他们要一直做到晚上。”
康寻说好。
他站起身,徐尔拉他衣服,“你去干什么?”
康寻道:“去找厕所,有点急。”
徐尔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康寻在厕所洗了个脸,出来的时候看到徐尔正靠墙站着,眼皮又要合上了。
他走过去:“你不上厕所?”
徐尔说:“嗯,走吧。”
结果出来了,医生给徐尔开了两瓶吊水,一次打完。
护士让康寻帮徐尔看着,康寻就是不是看一眼,瓶里还有多少药水。
徐尔的小动作很多,一会盘腿坐着,一会看康寻掌纹。
康寻问他:“你会算命吗?”
徐尔道:“不会,我就是看你手上茧会不会很厚。”
康寻就把两只手掌展开给他看:“厚到掌纹都看不清了。”
徐尔按了一下他的手掌,“嗯,手感不一样。”
两小时后,天黑了,康寻叫了护士来抽针。
徐尔的眼神还是迷茫的,走路也没什么劲,在他差点撞上医院出口的饮水机后,康寻就抓着他的胳膊带着他走。
徐尔突然问:“康寻,你暗恋过你们班女同学吗?”
晚上空气凉爽不少,吹着风,康寻心情本来好了点,又因为这句话变得奇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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