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于人前,不困于过往,不过问以后。”
十五个字,顾凛川被杀得双眼通红,明明性子刚毅,却几乎在他面前哽咽落泪。
沈璧然垂下视线,“纠缠不清很惹人烦,你走之后,我们就别再过问彼此的人生了。”
顾凛川从不拒绝他,那一天,最终也还是点了头。
“我会记住,会做到。”顾凛川说,“希望你也是。”
*
“沈璧然,答应的事你真是一件也做不到。照顾好自己就这么难吗?”
声音从门口传来,沈璧然一怔,无奈又窝心地笑了,“怎么还是来了?”
宋听檀套着肥大的卫衣,帽子、墨镜、口罩,把整张脸遮得严丝合缝,像个中二病发作的高中生。
经纪人守在外头,宋听檀去除伪装,露出俊美的五官,对着他惊呼:“怎么撞成这样了?就这你还非要出院?”
沈璧然愧疚道:“抱歉,害你从剧组里跑出来。”
宋听檀举手投降,“你先和自己的身体说抱歉吧!”
宋听檀是沈璧然本科时认识的,当时他在斯坦福读计算机,宋听檀在南加大读电影艺术。他们一个在旧金山,一个在洛杉矶。背井离乡的第一年,沈璧然尝试了很多没做过的事,包括加入西海岸的露营组织,和几十个陌生人一起睡帐篷。
那个寂静午夜,他独自躺在山坡上看星星,看得久了,自我感知逐渐流失,只觉头顶穹盖越压越低,银河倾泻,要将他吞没。
宋听檀就在这时抱着一大瓶红酒闯入了他的人生。
“往边上挪挪呗,一起喝点?”
这是宋听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这段友情的开端带着劣质红酒的糖精味,但却滋养了他很多年。
宋听檀演艺世家出身,本科毕业就回国拍戏了。他是个戏疯子,能靠脸吃饭,但事业稳扎稳打,对人也温柔友善。有他在,沈璧然因为输液而冰冷的手很快就垫上了热水袋,握着一杯温甜的红豆沙小口喝着。
宋听檀张罗完一圈,随口道:“我看到Massive的新闻了,你这算不算一夜暴富?”
沈璧然摇头,“我只是在初创期技术入股,还不到两个点,能有多富?”
“那是你低调,Massive曾经的核心开发人员,国内投资人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背景吧?”宋听檀压低声,“glance怎么样了?”
沈璧然莞尔,递过碎屏手机,“和你自己聊几句。”
glance是一款AI应用。沈璧然这些年一直泡在斯坦福的人工智能实验室,他曾陪学长Harrison一起搭建了Massive的基座模型,去年开始,他组建自己的团队,继续在神经网络领域攻坚。
glance只是浩瀚成果的一个切片而已,是市面上常见的chatbot(语言助手),但模型的优越让它拥有对人类性格出神入化的模仿能力——特指对宋听檀的模仿,因为沈璧然随手拿自己和宋听檀的聊天记录喂了它。
宋听檀压低声对手机说:“我有个不省心的朋友,烦死他了!”
手机里立即响起一个和他完全一致,甚至故意压得更低的声音:“你说的不会是沈璧然吧?他在旁边吗,照着脑壳给他来两下!”
沈璧然和宋听檀都笑了,宋听檀屈起手指,在他脑门上轻敲两下。
气氛仿佛一下子回到学生时代,沈璧然注视着好友,感到宁静而幸福。但幸福感一瞬而过,似有一滴浓郁的酸忽然滴上心尖,瞬间便浸透整颗心脏,猝不及防,泪水漫出眼眶。
那通电话里的声音犹在耳畔,他本应因失而复得狂喜,却莫名地,觉得又失去了一次。
悲喜无声冲击,震得五脏六腑都颤栗。
宋听檀吓死了,以为他撞坏脑子,起身就去按急救铃。沈璧然拉住他,主动交代了那通见鬼的电话。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那段轰轰烈烈又惨淡收尾的恋爱,这次也只轻描淡写,说意外打通了本以为死去的前男友电话。
宋听檀呆了很久,“那你要再联系试试吗?”
沈璧然决绝地摇头。
他这次回国有要事在身——当年大伯沈从铎独吞家业,陷害他们一家背井离乡。如今,沈家的浔声公司经营不善,退市摘牌后,要么逆势翻盘,要么破产清算,夺回家业的机会稍纵即逝,不容半刻分心。
更何况他和顾凛川早已决断,知道顾凛川还活着,是天大的喜讯,是他多年后终于获得的宽恕,但那也意味着,他们之间最后的挂念终该要斩断了。
宋听檀目含怜爱,“也是,浔声的事要紧。”
说起浔声,沈璧然更觉倒霉,今晚原本要见的风雷的赵总非常关键,再约恐怕难了。
宋听檀宽慰他:“最近有大外资进驻内地,投圈风向莫测,你观望几天也好。”
沈璧然问:“哪家外资?”
“Peak,你应该知道吧?这几年准备新老交接,顾老爷子终于把藏了多年的嫡孙给露出来了。”
Peak,赫赫有名的跨国财团,产业遍布全球,覆盖各行各业。老一代积淀雄厚,新一代也继续为家族荣光奋斗——长女已嫁入英国皇室、次女前年进入内阁,欧洲地基牢固,一系旁支子弟在国内的商圈、政界也有名有姓。
巨擘太遥远,高不可攀,但两代权柄交接,有新的掌权人,说不定会有新的产业面貌。
沈璧然振作几分,要搜继承人的资料,宋听檀却拦住他道:“查不到的,据说是顾家当年被撕票的长子在外头留下的孩子,顾家被搞怕了,找回来之后就秘密养着,前几天才曝光,叫顾凛川。”
沈璧然如遭雷轰,“叫什么?”
顾凛川被沈家捡到时只有八岁。十八岁那年,顾家人找上门,沈父对他们的身份讳莫如深,只说是极权顶富之家,但尽管如此,沈璧然也从来没把顾凛川的“顾”和建立Peak的顾家联系起来,因为那太遥远、太荒谬。
“今晚是他公司的更名发布会,看看。”宋听檀用手机点开一段新闻直播。
女主持人:“原Peak集团旗下投资子公司于今日正式更名为光侵资本,CEO顾凛川通过连线发表致辞……”
宋听檀感慨:“竟然连个面都不露,你说得是什么人才能让这种太子爷纡尊降贵见上一面?”
新闻转入连线,频道里浮动着某种汽车行驶的白噪声,那道不久前还在沈璧然电话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更显冷肃。
顾凛川的致辞很短,记者追问:“光侵这个名字听起来颇具侵掠性,是否寄托了贵公司未来攻城掠地的宏图?”
“投资的目的不是劫掠,是为了识别和帮助优秀企业成长。”顾凛川说:“光侵来自一句诗,和公司愿景无关。”
记者问:“什么诗?”
沈璧然长睫轻颤,目光静默地落在屏幕上。
“无可奉告。”
*
“气与香衣杂,光侵画壁然。”祝淮铮边走边刷新闻,“记者解码得对吗?”
顾凛川沉眉凝目,大步穿过医院急诊走廊。
祝淮铮紧着两步跟上,“到底要找谁啊?你无故缺席发布会,把那么多叔伯要员晾在那,就不怕老爷子问责?”
顾凛川依旧没理他。
电话里的救援人员是本地口音,Jeff查了下午发生的所有车祸,事故当下,来不及统计伤员信息,只能亲自逐个医院排查。顾凛川连续扑空三家,这是最后的希望。
先到的Jeff迎出来,满头大汗,“老板,没有。”
顾凛川亲自接过名单核对。
护士台传来一声询问:“急诊送国际特护的那个美籍华人,病历做好了吗?”
另一人回应:“Noah Shen吗?已经上传了。”
立在一旁看手机的祝淮铮忽而抬起头,“Noah Shen?”
护士点头,“是你朋友?”
“这么巧啊。”祝淮铮从和堂妹的聊天框里点开一张照片,“是这个人吗?”
手机还没递到护士面前,就被顾凛川劫胡了。
照片是从后方偷拍的,虚焦了,但还是捕捉到了那人含笑回眸的一瞬,眉目温柔含情,身如芝兰玉树,似年少时,但风姿更盛。
沈璧然。
“Noah Shen……”他低声念道,失神了半刻。
“这就是我堂妹相亲看上的黑马。”祝淮铮在旁察言观色,“你不会也认识吧?”
顾凛川定定地对着屏幕看了许久,而后把照片转发给自己,又从聊天框里删除,手机扔回去,“让你堂妹也删了。”
祝淮铮直矜鼻子,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有病吧”。
Jeff一番沟通联络后,顾凛川站在护士台看起了沈璧然的病历和检查报告,逐行逐字,比看什么文件都仔细。Jeff立在一边噤若寒蝉,直到上司不经意般地扫了他一眼——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但某种高级牛马的直觉驱使他开口道:“既然是祝总堂妹的朋友,我们去问候一下吧。”
“人已经出院了。”护士一耸肩,“一身的伤,不让走非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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