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期盼着陆什把他删除、拉黑,这样说明陆什烦了他。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孤零零的聊天框,展现的只是浑不在意的冷漠。
爱的反面从来不是恨,而是漠然。
陆什连厌恶都不愿给他,因为从来没有爱过他。
在思念如疟疾般发作的那些深夜,贺开让医生给了安眠的药物,在药物的作用下勉强合眼睡去。
等养好身体出院,已经是半个月后,他带走了床头那束枯萎的马蹄莲。
那是陆什离开的前一天,他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醒来,急匆匆地下床想找人,却带倒了输液架,被玻璃碎片划破了手背。
护士为他包扎时,陆什拿着几枝带露水的马蹄莲进来,扫了一眼满地狼藉,并未说话,只是仔仔细细地把花枝插入床头的天青色汝瓷花瓶,一枝,又一枝。然后平淡地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那晚贺开查询了花的种类,词条这样解释——“马蹄莲的花朵如同马的脚掌一般,因此具有一帆风顺和重新起航的寓意,将马蹄莲赠送给病人,表示希望对方可以早日康复,重新开始幸福美好的生活。”
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分辨不清。
半个月,即使在高烧不退的那些日子里,他依然认真剪枝、换水、养护,可马蹄莲依旧凋零枯萎。
近二十天没回过家,家里依然是除夕夜的模样。账单,银行卡,戒指,三样东西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目光一接触,贺开瑟缩了一下,立刻挪开目光,打电话让钟点工来收拾家里。
钟点工在楼下收拾时,他坐在书房里,翻看聊天记录。
病中浑浑噩噩时发的消息,每一条都软弱不堪,可笑至极。
-“如果我死了,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我以后不会谈恋爱了,也不会结婚,只能孤独终老。”
-“你如果和别人谈恋爱了,千万不要告诉我,我真的会死。”
……
……
……
诸如此类,种种绝望的呓语。
还有一大串的转账记录——那晚他烧得迷糊,执意要给陆什转账5201314,操作失败后,打电话问银行为什么转不了,回复是限额,于是他一笔一笔的转。当然没有被接收。所有的转账在二十四小时后自动退回。
贺开把手机扔回桌上,掩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全身心投入工作,工作状态中的他刀枪不入。可深夜回到家里,任何东西都能令他触景生情。
同款的牙膏,在他强烈要求下买的情侣牙杯和牙刷,同款味道的沐浴露,那扇窗户……那天他们曾在窗户前温存,还有无名指上的素圈。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都能让他的心脏痉挛疼痛,原地颤抖失神。
书房的抽屉里有一份报告,是骨科李医生上周抄送给他的,他被近乡情怯的复杂感情缠绕,一直没敢打开。
翻开扉页,他耐心仔细地阅读报告,逐字逐句研读晦涩复杂的医学名词,脑中回想起通话时李医生的话语——“小伙子有在按时吃药,旧伤恢复得不错,这次治疗效果也很好,再有几次复健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他松了好大的一口气,可接下来闲聊似的话语让他僵住——
“贺总,你弟弟谈男朋友了?那天有个留卷发的小年轻陪他一起来的,两人看着关系很好的样子。我知道现在的小年轻玩得很开,男的和男的也能谈,但亲眼看见,这还是第一次,哈哈……”
贺开当然知道陆什与谁同行,交换项目的同学名单、出发航班号、学校安排的住址、舍友分配,以及一切一切的细节,他都了如指掌。这本就不难查到。森晚整理
在文件上看到那个美术生的名字时,他沉默良久,当晚用两斤白酒压下了钻心的嫉妒和痛苦——那些猜测简直要让他发疯。
他猜测陆什与那人一同走进登机口,猜测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在无课的夜晚挨在沙发上看同一部电影,猜测陆什迫不及待地开始又一段感情,在异国他乡,在浪漫的城市,与一个年轻的人,一个比他年轻许多岁的人。猜测……
两斤白酒与无数的工作,勉强压下那些猜测,他装作没有看见过那个名字。
可是现在,李医生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陆什一面把多年情分连本带利送还,一面又与别人策划了一场跨国的私奔,只为了逃离他。
他冷冷地说:“那位只是普通同学,我弟弟在国内有女朋友。”
李医生连忙道歉。
贺开挂断了电话。
三月中旬,贺开迎来了三十岁生日。
他一改往年的低调,请柬几乎发到了A市所有商业名流的办公桌上,举办了一场豪华的生日酒会。
宴会当晚,他端着酒杯周旋于客人之间,笑容得体,言辞风趣,接受不同的人送上的相似祝福。
生意场上浸淫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本事炉火纯青,他甚至不需要专注,只吊着一丝丝的注意力,便能完成一场令双方都愉快的聊天。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裤兜的手机上。
通话、微信、短信,昨晚他花了两个小时,一个又一个的,亲手把所有人的来信都设置成了免打扰,除了陆什。
他在等一条生日祝福。
认识陆什那一年,他二十岁,如今十年过去,陆什每一年都会对他说,生日快乐,即使是在两人关系最僵的那几年里。
十年,十条“生日快乐”,前五条是在零点发的,后面的五条发于早晨刚起床时。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兜里的手机从未震动。
贺开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喝下客人敬的酒,又对着下一位客人扬起酒杯。
没关系,还有时间,他还能等。
再晚他都能等。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手机静默如死。
客人陆续散去,等最后一个人也离开,贺开终于维持不住假面般的微笑。满堂华彩只徒添冷寂,觥筹交错却偏偏映出孤苦。他恨自己是千杯不醉的海量,连醉后一梦也难求。
回到酒店套房,房卡刷开的一瞬间,即使有几分微醺,他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床上有人。
那是一个穿得很清凉的年轻男孩,眉眼间的青涩昭示着他涉世未深,像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要命的是,男孩的眉眼有三分像陆什。
他立刻想起某位曹姓合作伙伴意味深长的话语——“贺总,我的礼物不方便直接给你。”
两人合作多年,在生意和项目上知根知底,算是半个朋友。可他在私人生活上向来谨慎,从未暴露过性向,每次和陆什见面也从未有过出格举动,熟悉他的人只知道他有个领养的弟弟,关系亲密。
贺开心情一沉。
灯光亮起,床上的男孩瑟缩了一下,却又向他爬了两步,怯生生地说:“贺先生,我来伺候您。”
贺先生。
这三个字让他的心沉沉下坠,痛得发颤。
他想起另一道声音,清冷的,淡漠的,带着隐藏的不耐与厌烦,也这样叫他。
男孩见他不动,胆子大了些,伸手想够他的外套:“您醉了吗?”
贺开挡住他的手,淡淡道:“谁让你来的?”
“没有谁,是我自己想来的。”男孩明显不会撒谎,语气打结,“我已经清洗干净了,非常干净,您不用担心。”
贺开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不再看他:“衣服穿上,出去。”
男孩咬了咬唇,脸上几乎挂不住。但他又想到曹老板说的话,今晚要是成了,他能拿钱,曹老板能拿项目,贺先生也能走出情伤,便忍着羞耻又道:“桌上有我昨天的身体检查报告,我很健康,这是第一次,您可以尽情享用。”
贺开笑了笑:“滚。”
男孩呆了两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抱上衣服逃出了房间。
贺开看着床上躺过的凹陷人形,胃里翻绞,一阵恶心上涌,快步去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蹲在地上的姿势让西裤紧绷,手机的形状紧紧贴在大腿。
一整天没有响过的手机。
永远不会再响起了。
他又想起那叠资料里,他曾仔细阅读过的那位美术生的材料,对方的生日是3月85日,也就是今天,也就是和他同一天,只不过比他年轻十年。
那么陆什此刻在做什么呢?
第23章
贺开第一次这样讨厌自己的生日, 明明在过去十年中,生日都是他最期待的日子。
过去,陆什会给他过生日。
很多年前, 陆什还愿意亲近他,会把他的生日当做期待已久的节日,偷摸着给他惊喜。
会有零点的生日祝福,有专程定制的小蛋糕, 有手写的祝福信,信的第一行总是端端正正写着“亲爱的哥哥”。会有小男孩亲手做的礼物,999颗纸星星, 浇塑的小狗摆件, 发夜光的月亮球, 磨砂笔筒。陆什从小动手能力便很强, 又喜欢鼓捣各种手工, 能做出各种小玩意儿。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强强 年下 破镜重圆 卡了能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