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轻轻“嗨”了声,说:“他们说那叫□□。”
韩竞:“邪教?”
叶满点点头,顿了顿,他说:“对他们来说不是。开始都是得了治不了的病的人家去信,或者精神不太正常的那些人,他们说信了就能治病。后来就全家信,说世界末日保平安,因为他们的船不让不信的人上,之后他们就到处拉人入教。”
韩竞:“真能治病?”
叶满:“生病他们不让吃药不让去医院,就往脑袋上蒙个白色小手绢,对着十字架祷告忏悔,连主都得偷人家基督的,哪能治病?有几个因为不让去医院死了的,后来信的人就少了。”
韩竞:“邪教大多是这个流程,一般都是警察不干涉的话,信的人越来越多。”
“我们那儿,农村嘛,”顿了顿,他垂眸说:“地是自己一点点犁出来的,荒是自己亲手开出来的,政策也好,步步脱贫,赏饭的是自己的手和国家的政策,谁没事去信那些东西?又不给钱,让人笑话。”
韩竞笑了声:“有道理。”
“但是我爷爷奶奶信。”叶满嚼着巧克力,说:“他们可信了。我小时候那会儿,那些信徒老是拿着小笔记本去他家聚会,地上跪了一地的老头儿老太太,头顶顶着个小白布,我坐在他们前边玩儿,觉得好奇又害怕。可他们看起来特别开心。”
韩竞:“后来呢?”
叶满:“我就也信了啊。”
韩竞挑眉:“你信了?”
叶满:“我不知道什么是邪教,就是觉得信了奶奶会高兴,就跟着一起跪下,唱歌。”
韩竞:“之后呢?”
“之后……”叶满埋下头,说:“他们不是信徒之间互称姐妹吗?我奶奶去我家吃饭,我喊了她一声姐。”
韩竞:“……”
叶满闷闷地说:“然后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韩竞从里面听出了另一层含义,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低低说:“被打了吗?”
叶满沉默下去,良久,轻轻地说:“反正,他们看起来有个支撑。”
脑袋上乱糟糟的卷毛儿被轻轻揉了揉,那只让叶满感觉到一点温度的手没挪开,叶满听见韩竞说:“信仰是让内心有力量的东西,它未必一定是个宗教。”
他们落脚地是一个市,城市不繁华但热闹,市里也随处可见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人,叶满没见识,分不清是哪个民族。
离开市里,开了三个钟头左右,韩竞把车停在了一个偏远的苗寨里,上午七点左右,车刚到吊脚楼下,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苗族服饰的女人走出来,笑着和韩竞打招呼。
叶满没什么精神,昏昏沉沉地在座位上打瞌睡,韩奇奇这两天跟奇怪,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粘在他身上,这会儿正趴在他鞋上睡。
韩竞打开车门,欠身叫他:“小满,醒醒。”
秋天的风吹过苗族姑娘头顶的穗子,摇晃着叶片上的绿水,潮漉漉的。
那苗族女人忧虑地说:“这个季节进山是不是有点冒险?”
现在是贵州的雨季。
韩竞:“没事,那条路走了很多遍了。”
那苗族女人普通话特别标准,说道:“每十二小时给我发一次卫星定位,情况不对立刻撤出来。”
叶满恍恍惚惚听着,大概听出来对方在说进山很危险,但他现在很木,对危险没什么感知。
他把小狗抱出来,走到女人面前,慢吞吞地说:“可不可以、请您帮我照看小狗?”
女人笑着说:“放心。”
韩奇奇仰头看叶满,可主人没看它。
叶满:“它有点分离焦虑,如果、如果它很吵,或者哭了,就给它放那段录音。”
女人那双聪明的眼睛看看叶满,又看向韩竞,显然察觉叶满状态不对。
韩竞走过来,拍拍叶满的肩,说:“交给她就行,放心吧。”
叶满背上沉甸甸的包,沉重地向远处走,韩奇奇开始大叫,叫得很凄惨,像狼嚎。
叶满好几次停下,却没回头,继续抬步走。
韩竞停住等他,清晨阳光下,叶满木木地说:“坏事,不让好小狗听。”
叶满决定把自己的所有事情说出来,没有人完整知道叶满这无趣又狼狈的二十七年,没有人想要了解。
踏上这段户外探险之路,主要是因为,韩竞那晚在江水边告诉他,山里有真的神仙,他想说给神仙听,让神仙审判他。
新买的户外短靴紧紧包裹着迷彩裤腿,黑色冲锋衣裹在身上、头顶戴着帽子,户外墨镜遮挡住半张脸。
叶满在进入大山之前,和韩竞一起拍了张合照,是一个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小学生帮忙拍的。
叶满握着登山杖,略带拘谨地站在镜头前,快门按下前一刻,韩竞靠了过来,手臂贴着他的,头微微倾过来。
叶满以为他要说什么,也下意识向他歪歪头,两个人就这么看起来亲密地合了人生中第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之后,他们头也不回地进了深山。
那是叶满见过最像山的山,拥有他小时候关于“崇山峻岭”的一切想象力,他觉得神仙是应该住在这里的。
腕口粗的藤蔓在密林间疯长,像密不透风的网,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前面,天空晴朗,阳光斑斑点点跳跃叶满没见过的草木叶子上。
那样的绿、满眼的绿,连石头都是绿色,密集的叶子被风吹得起起伏伏,就像游入了绿色的海洋。
进入没多久,他的手机信号就消失了。
韩竞走在他前面,偶尔会停下等他,叶满就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那是一个非常简单且明确的目标,他不需要多想什么,只需要往前。
他体力太弱了,走得很吃力,但他这个人忍耐力太强,始终没有说累。
他低着头机械地挪动自己的脚,有一次他不小心抬头,忽然看见前后左右都是山崖,那感觉就好像他们走进来后,一座座山挪动位置,将大山封闭。
而往前走又不是死路,是连绵不绝、奇形怪状的远方。
韩竞停下来等他,问:“在看什么?”
山里气温凉爽,背阴的地方有些冷,叶满走进阳光里,说:“我好像听到了水声。”
韩竞:“前面有水。”
叶满撑着登山杖往前走,不知名的鸟从他身边飞过,走到韩竞身边,他的腿忽然软了一下。
韩竞扶住他,问:“累了?”
“不累。”叶满嘴上说。
叶满心里说:很累,肺要炸了。
韩竞看看时间,说:“去水边休息一会儿。”
叶满“啊”了声,抬头看看,他只能听见,但完全看不到水流。
从拉萨去德钦那路上,叶满曾指着高原的山问韩竞,走到山那里要多长时间?韩竞说,要走三天三夜。
望山跑死马,所以叶满一下就有点泄气了。
他摘掉墨镜,脸累得泛红,仰头看站在石头上的韩竞,试图让聪明的韩竞猜出自己的状态,然后收回去水边的想法。
韩竞低头看着他,没说话。
对视得有六七秒钟,韩竞勾唇说:“走啊。”
叶满默默往上拉了拉沉重的背包,低下头,拄着登山杖往上爬。
他的靴子刚刚踩上韩竞所在的天然石头上,韩竞牵住了他的手。
很自然的亲密,叶满敏感胆小的触角甚至懒得伸出来,它们已经习惯韩竞的触碰。
“哥。”叶满跟在他身后走,碎碎念着:“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韩竞:“几年来一次吧,是个户外探险的小众地方。”
叶满:“啊。”
他老是用这个“啊”,无意识的,但是即显得他不怎么灵光,又笨拙呆板。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叶满问:“神仙在哪里呢?”
韩竞:“到了。”
叶满呆了一下,抬头看,就看见一谭水出现在路上。
只是几步路而已,可叶满刚刚一点水的影子也没看见。
潭水深深嵌入山间,完全看不见水源从哪里来,阳光下山影倒映在潭面,实现了色彩上的分明,影子所在的部分是浓郁的墨绿,另一部分是教浅一些的祖母绿,岸边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像是被水蚀出来的。
叶满能听见水流声,但是看不到水源,潭水倚着山壁,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他在晒得温热的石头上坐下,把背包摘下来,大口喘气。
密林间只有这里能晒到阳光,温度十分舒适。他倚着背包,闭上眼睛,可以听见很多声音,唯独没有社会钟表摇摆的声音。
他清楚这里已经远离人群,这让他减少了很多很多为应付外界而分出的精神力气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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