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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马上_陀飞轮【完结】(58)

  “你……”阿宣这口条是真利索,这话明着是对着玉芙说,可却把一旁的金宝听得气结。

  “得得,我收了。”玉芙接下,“你是个会办事儿的,你回去复命吧。不过,你也帮我带句话,你们主子是南边儿来的,他不懂我们北京规矩。这团圆饼呀,是切牙吃的,我可没有那福分,一人独享一整个的。”

  “对,他这是给谁添晦气呢!”金宝也帮着咧咧。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玉芙推了推他。

  阿宣朝俩人背影一个作揖,也回府复命去了。

  “今儿这节饼可是够多的。”玉芙笑笑。

  金宝被他一笑,脸色立刻好看了,忙接下人手里的两大盒饼,屁颠屁颠地跟着回去了院子。

  烛火跳动下,顾焕章举着一沓子书信。

  “听说,你学问上也长进了不少?”他晃了晃手中那叠信笺,眼里带着笑。

  柏青一眼认出那是自己要寄出的信,眼圈霎时红了,跳起来就要夺,“你…你还给我!”

  顾焕章抬手举高,故意逗弄人家,“九个月不见,个头怎么一点没长?”

  可这人却像是真被惹急了,不管不顾地扑抢,呼吸都带了颤音。

  顾焕章见他真动了气,赶紧收回手,抬手轻轻揉了揉人发顶,将信递还过去,“喏,给你就是了。”

  柏青一把抢回,抱在胸前一页页翻看。

  “怎么,”顾焕章的声音沉了下来,“难道还有不是写给我的话?”

  “没…没有。柏青小声答,似乎轻轻松了一口气。

  顾焕章转身坐到炕上,拍了拍身旁的炕沿,“过来,那就念给我听听,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柏青凑了过去,也坐上了炕沿,把信又递给他。

  “这都是先生代笔的,我写不了这样好。”

  顾焕章看他惶恐,又轻轻抚了抚人的后背,“那你给我念念,好不好?我只看到有给我的信,还未曾细看。”

  他回到书房,无意中看见了这些信。字迹虽是闺秀般工整,但一看便知出于代笔。转念想到自己请的杨老先生平日不羁的笔法,更觉这师徒二人有趣,便想拿来逗个趣,并未细看信中具体内容。

  柏青点点头,这就拿过一页。

  纸面上写【师兄昨夜玉山倾颓,吾心戚戚然。若得君在侧,温言解颐,当可缓其灼灼之痛。更深露重,惟愿与君细诉衷肠。】

  “这是‘昨天师哥喝醉了,我很心疼,你要在就好了,我想和你说说话。’”柏青喃喃开口。

  “你想说什么?”

  第一封信就让顾焕章心头一软。

  他转过脸,对上那人。

  白的脸,黑的眸,那样洁净柔和。

  “不记得了。”这人却轻轻摇头,垂下眸子不敢看人。

  “这个呢?”

  顾焕章又递给他一页【近日街衢多故,望君出行慎之戒之。吾虽在梨园笙歌之间,心实悬于君侧。】

  柏青拿来瞧瞧,“街上最近不太平,你要万事小心。”

  只是些琐碎与关心,但俩人分别的九个月似就这样被柏青和杨先生悄然拾起、珍藏。

  如今又这样捧着奉还给他。

  顾焕章喜欢得紧,便又递给人家一页,“这封呢,这封很长呢。”

  纸上写着【今闻圣上颁恩,天语垂祥。来年愿与君共倚阑干,同聆太平锣鼓。素笺乃择自同升和玉版宣,浮印折枝梅纹,可配得卿卿清赏?何老板偶染微恙,祈早日康泰,恰逢岁暮归期至,盼君踏雪南归,共煨岁寒三友炉。】

  “这是‘今天听了恩诏,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明年…我想和你一起听…这次写信的纸好看么?是我专门从同升和买的。何老板病了,希望他快点好,要过年了…希望你过年也可以回来。”

  多么恳切的希冀啊,自己新年却未归。

  烛光只圈住眼前这一方小小天地,将那春闺小楷映得越发清晰,字字句句,透着一股执拗。

  少年声音本来清脆,可现在却有着细微的轻颤,好似犹豫而珍重。

  “这么长你怎么记得住呢?”顾焕章心里涌起一片酸涩。

  柏青拿着几页“读”过的信,一张张细细抚平,很珍视的。“看得多了,就记住了。先生写得真好。”

  “你说的好,你读得也好…”顾焕章心里突然躁起来,“你再读,再读几封。”

  自己是回来了,却也不能答应他去午门听诏,只得再看看手里面剩下的信。

  “我和喜子交了朋友,可她是你买的丫环,我还是告诉你一声罢。”

  “没了?”顾焕章瞧瞧信,问他。

  “没了呀。”

  顾焕章拿起信,看了又看,【近日与喜子颇相契洽。每展素笺肠先结,恐负红笺托红豆,代诉离衷。】

  他抬头看看柏青。

  是那么明显的“离衷”么?

  随着自己离开的日子变得久远,有些情愫也愈发清晰,甚至逐渐沉重,让代笔先生都不忍心了,只好为写信的人增添了几笔思念。

  他捏着那页信纸,好像看见柏青坐在自己宽大的书桌前,身影纤细单薄,像是枝头一点怯生生的芽。

  他不会写字,却想念自己。一个人飘零在乱世,那么脆弱,无根如苇草,一阵风便能吹折。

  可又那么坚强。

  他怎的不清楚知道这些信根本就寄不出去,可他只能独自面对,独自承受着所经历的一切。

  可杨先生却不知道,他试图把那个小小的、孱弱的身影推到那位模糊的“卿卿”面前。

  这些信,九个月以来却都藏在书房无人可知的角落里。

  柏青自己又拿过一封,“看了凤老板的戏,我才知道唱戏原来是这样的,我的艺和他比起来简直算不得玩意儿,索性是要封箱了。”

  那封信是【昨观凤老板氍毹献艺,方知梨园真味。反观吾之俚音,实类萤火争辉皓月。恕笔翁素手难书切切念,惟将其思,记作前盟扣。】

  字字句句都撞入他心口软处。顾焕章只觉腔子里又疼,又空落落的发慌。

  “你想我么?”他又开口。

  “不想。”柏青摇摇头,他破了愿,本说不理他的,又怎么能想他呢。

  顾焕章盯着他,勾了勾嘴角。

  口是心非。

  这人一双眸子那样虔诚,自己一举一动都被这双湿漉漉的眼拾了去,怎么会不想呢?

  “这…这封呢?”他又找出来这样一封,故意地塞给人家。

  “这封…”柏青垂下了头,像朵羞涩的花枝。

  顾焕章直直看他,黑眼睛在烛火下亮晶晶。

  “我…我的名字叫柏青……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柏青喃喃开口,然后便垂下了头。

  “我是顾焕章!焕字辈,章是文章的章,台甫仲昀,排行老二!”

  顾焕章再也忍不住了,他张开双臂,把人狠狠揉在怀里,“你要一直记我,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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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可柏青,草木之字不足挂齿。然每展尺素,只得轻唤明月,遥寄春风。常思未识卿卿嘉名,若蒙见示,当谨记于心。】

  第57章

  柏青在人怀里轻轻发抖。

  这个拥抱太快太急,他单薄的身子根本来不及反应。

  现在静下来,腔子里乱糟糟地塞满了无数个问题。

  他想问他去了哪里,为何这么久才回来,又为什么…抱自己。

  可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能将小脸儿更深地埋进那总是在梦里的胸膛,小口地呼吸着令他安心的气息。

  一双湿漉漉的眼里全是餍足和羞涩。

  顾焕章。顾焕章。

  他叫顾焕章。

  柏青在心里轻轻地念。

  “顾”字可是顶难写的,自己现在都已经会写了。另外两个字应该不会太难吧,他胡思乱想着。

  “松柏长青,你的名字真好……晚上和我回公馆,我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这位“顾焕章”的低沉嗓音传过来。

  “或者我们现在就回去…晌午我回了老宅,晚上也不用回去,我们在公馆吃,你想吃什么?”

  这人没够似的,一直咬着柏青的耳朵低语。

  “嗯……”柏青窝在人的怀里不想动弹。

  他实在太想他了。

  但除了想,好像还有些什么别的心思。以至于让他这般没了骨头,昏头昏脑地滚在别人怀里。

  又过了好一会儿,似是都在这人的怀里打了个盹。

  “走吧。”他才听见这人又在耳边说。

  “走?”柏青渐渐回过了神,“我…我不回去。”声音还闷在人衣襟里,他有些不好意思,“一大早就进宫开唱,太困了…就…不小心睡着了。”

  “看你也是累了…都睡着了。你师傅炖的肉,早叫别人都吃光了,你和我回公馆吧,我让厨子给你做,吃完再好好睡一觉。”

  “我不回去…这些信……都是我不知道的时候,才偷偷写的……”柏青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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