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抖着手从贴身袄褂里摸出两个大子儿,急急塞给她,只想让她快点闭嘴。
喜婆子掂了掂钱,揣进怀里,又往前凑凑,“谢谢仙郎赏!不过老婆子我再多一句嘴,您可别嫌烦——待会儿呐,甭管您多大本事,还是得有点儿雏儿的样,男人嘛,可不是就好这口。您也是男人,想必……”
“住口!”
“哎哟喂!”喜婆子被呵得一怔,“瞧我这张没把门的破嘴!该打!”她假意赔着笑,眼神却滑溜溜的,“您是什么人物?经见过的,比我们吃过的饭还咸……啊不,还多!您什么不会呀?我可真是……多余放这屁!”说罢,她扭着身子退出去,做作地从外头掩上了门。
玉芙在门口站了好久,这种屈辱他不是第一次遇见。
屋内是一片刺目的红。
玉芙缓了口气,脱下衣服准备沐浴,亵衣却挂住怀表链叮当作响。他把它细细解开、取下,打开盖子,呆呆地看了看那朵开得正好的芙蓉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又拿起手边帕子擦了又擦,这才放到一边。
屋里提前准备了大桶已盛满了热水,热气氤氲。玉芙踏进去,周身被温暖浸润,惴惴的心稍稍熨帖了些许。
他又啐起周沉璧,这人纳个妾,竟个把时辰就张罗得面面俱到。
哼!轻车熟路!啐完之后,他的心,却是定了些。他把身子沉下去,让汩汩的热水温暖身体。
以后,这便是我的家了,他想。
洗好之后,玉芙拿过备好的换洗亵衣,绸缎质地,十分丝滑,又一抖,竟掉出一件红艳艳的肚兜!亵衣倒是勉强能穿,可这……
玉芙盯着这肚兜,犹豫起来。
回到床上,他将大红百子帐被扯落下来,隔出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帐子厚密,那些寓意多子多福的娃娃们也被拢进黑暗里。
他抱着膝盖,躲着满床的枣和花生,忐忑着,在一个白天里等着他的花烛夜。
门轴吱呀打开。
一片稀稀簌簌,而后帐子被撩起来,露出一小片亮堂。
玉芙往里躲了躲。
周沉璧也洗漱完毕,“躲什么!”直直就把人扯过放倒在大红鸳鸯被上,迫不及待地覆压下来。
“小东西,该叫什么?”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喝了点酒,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龙涎香味道,理直气壮地冲进人鼻腔。
“怎么弄得这样香……”玉芙含混推他。
热而潮的鼻息喷在他的耳廓,“小东西喜欢。”
这人的手指粗粝而温热,带着常年盘弄扳指留下的薄茧。
指尖顺着颈子往下,滑过丝帛的边缘,走走停停,不经意地刮擦着。
“别…别…”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很满意这反应,低低地笑了一声。
但却并没有停。
“该叫什么?”
周沉璧大手又覆上来,带着烫人的力度,慢条斯理地揉捏。
玉芙软着身子,用一种柔顺的姿态贴向他。他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薄薄锦缎贴着皮肤,欲盖弥彰。
周沉璧便忍不得了,一扯锦缎,大手一停——他捞到一根系带,细细的,勾在那儿。
“这是什么,嗯?”
“你备下的,装什么傻…”
“我?”这人揪着缎带,觑着他。
一条红色系带绕过细细白白的后颈,在骨节处系了个松垮的结,另一根系带则隐没在腰侧,没入更深的红浪之中。
上好的软缎,小小一块,用金线细细锁了边,堪堪覆着一具莹白洁净的身体。
“小东西……”话语是轻佻的,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系带被一把解开,滑落。
秋的空气还是有些凉,这一下子,让玉芙身体一抖。
他直哼唧,“冷…盖着被…”
“不盖,好看!”
“你…你这么喜欢这东西…”
“‘你’?怎么还不改口?”手掌隔着丝绸摩擦着皮肤,“嗯?”
“夫…夫君……”
“夫君只喜欢你穿。”
熏人的暖香,满室浓重的红,叫人昏沉。
玉芙手攥着身下滑腻的单子,眼神是慌的,透着羞赧。
“怎么还这么怕?”
“轻,轻些…”玉芙嗫嚅。
周沉璧没应,可到底放轻了些手脚。
昨儿是八月十五,正是“得徬蟾宫客”,身下之人又是个“不在梅边在柳边”。
一切的营造仿佛成就了这场华丽荒诞的春梦———
那双在台上颠倒众生的眼睛,此刻盈盈欲语,百花低躲,只盛着他一人倒影。
周沉璧听见自己腔子里的一颗心,擂鼓一般,不管不顾地。这番荒唐也终于有了落处,似是他的心叫他荒唐,一种“痴”把他带进了一帐子的星河流坠里。
他晃了一下神。
纵是予取予求习惯了,也仍觉得老天待他确是不薄。身下的人云鬓散乱,眼尾洇着胭脂,顺从地承受着。
每一次抚触都能激起他的一阵战栗,每一声软哼也皆因自己而起,脊背被人紧紧扣着,自己被他强烈的需要着,依赖着。
这人任他采撷。
仿佛因他而生,又可以为了他去死。
他突然就不想放轻手脚了。
一寸一寸,不知餍足。
玉芙仰面躺在这片氤氲的红雾中央。帐子拉得不严,偶尔露进一束光,忽明忽暗。
所有的痛楚,欢愉,执念,光明,黑暗,统统都砸在少年身上。
“疼么?”
玉芙点头,却又更加乖顺地辗转。
“疼了才能记着…”周沉璧哑着嗓子。
身下那些硌人的吉祥果,和皮肤摩擦着,让他痛着,先前那份恍惚、忐忑也被这层层密密的疼放大开来,变得真切。
他为他哭过,疼过,如此再真实不过,定是都要作数的。以往的一些个卑微的恳求和哀怜也有了“名分”。
在这个荒唐的白日里,他是被他全心全意拥在怀里,啜泣时会被温柔吻去眼泪的菩萨,终于不再是戏台上供众人掷赏的“玩意儿”了。
他有了依靠,这个人终是接住了他。
其实,这场盛大的仪式,怎么也落不到玉芙的身上。
可他仍然甘愿承受。
身体因吃痛而微微蜷缩,偶尔溢出几声压抑的呜咽,半是痛楚,半是顺从。
许久之后,周沉璧才终是满意了。他一把把他扯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轻轻安抚他被硌疼的皮肤。
“小东西,天儿还早呢…”
帐内春光缭乱,昼夜难分。那件红色软缎肚兜早已滑落,似一朵被揉碎了的殷红的花般,掉进帐外明晃晃的天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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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bgm,那就是《牡丹亭》了。
一般儿娇凝翠绽魂儿颤。这是景上缘,想内成,因中见。呀,淫邪展污了花台殿。
第67章
远远地,柏青就看到玉芙在春和楼门口。
“师哥,你怎么来了?”他赶紧迎上去。
玉芙吞吞吐吐着,这就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师哥!”柏青直直揪着他,“那你怎么才告诉我呀!”
“这…这事情一早才落听…我,我现在不就来了…”玉芙自己也都还没回过神来呢,只是觉得要知会一声师弟,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师哥,你怎么和周公子……”
“就是你听见的这回事,我……先回园子,准备开锣了。”
玉芙没说几句就匆匆告辞,柏青也忙着赶戏,只好是先按下疑问。
如今,柏青在三庆班里挂了牌,排在中轴子,一出《思凡》,一出《拾玉镯》,最是叫座。从清明唱到这八月十五,倒也攒了不少戏迷。
方抚维也已潜回北京,倒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仍然围着柏青转悠。
最近正给人家张罗着组班子的事儿呢。趁着柏青开锣前,方抚维又给他引荐了几位票友。
几人看着颇为年轻,都是洋尼西装的新派公子哥打扮。
“今儿方二爷非拉我们来听戏,说是北京出了个顶好的旦角我们还没得见。”
柏青正要行礼,却被方二拦住。
“结香弟弟,现在他们要想受你的礼,可得出点彩头。”
几人还真带了字画小摆件儿之类的礼,这就遣着小厮给人送去后台。
“结香老板,什么时候有挎刀活计,我给您作配。”几人又纷纷说着自己的亮相。
这些子弟们一唱上戏就上了瘾,甚至不乏有一门心思想要“下海”去当专业演员的人物。
这肯定是过不了宗门那一关了。当个票友怎么都行,爱怎么折腾怎么闹都随着,可万不能真正进梨园行当。一旦当了戏子,往后三代连科举考场都不准进,就连街边要饭的,都比唱戏的更有身份!
所以,这些在家里唱解不了瘾的,自是想搭上这真正梨园行的角儿玩票儿,亮亮本事,过过戏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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