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的?哼……”玉芙重重一关妆奁,给那人推过去,“那我都还给你!今儿我就不用你的!”
“柳玉芙!你!”
金宝这就急了,一拉椅子,把人转将过来,俯下身,直直盯着他。
“你告诉我,给人做妾有什么好!我金宝哪里比不上那姓周的!”
“做妾做妾!我是个戏子!我,我和情郎私订……能做人家的妾已是顶好!你满口说着‘妾’,真叫难听!”玉芙说着就起了委屈。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我是说,我哪里比不上他?”
“多少人都争抢着和我表衷肠,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周郎这般呢……像你,送我几匣子水粉,还要……要回去……”
“我没要……本来就是给你的……什么…什么我都给你…别哭了柳玉芙!”
金宝没帕子,只好拿起袖口一角轻轻地给人沾掉点儿泪,布子粗,几下就给人弄红了,这就又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拿我巾子过来……”玉芙虚虚一指梳妆台一侧。
金宝忙拿过来,又是轻着手脚帮人擦着,“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戏子,这才叫难听!
“本来就是戏子!”玉芙和他置气。
“你!你可别说这作践的话!我,要是我娶你,我定要八抬大轿让你过我金家的门儿!”
“噗嗤—”这几句话,直直逗笑了玉芙,他挂着眼泪笑他,“金家大门儿?你金家大门冲哪儿开呀,八抬大轿进的去么?”
“柳玉芙,你!”金宝被他顶红了脸。
“金爷,”玉芙自己拿过巾子,草草擦几把,“谢你抬举,这话说着轻巧,做起来你就知道有多难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我情分确是到此了。”
“谁…谁说到了?他周沉壁能娶你一个就能再娶两个三个!你记着!我就看上你了,我……我非等你不可!”
“金宝!哪有你这样咒人家的!”
金宝转到人后边,手一捞,居然直直就伸进人脖子里,摸到那细滑皮肉,自己都是一哆嗦,他狠下心直接拽出条链子,“柳玉芙,你贴身戴着我的表,所以,所以我们没完!”
“你!”玉芙扭回去看他,脖子里却被拽着表链,只好僵直在那儿,任由这人凑在他耳边,毛绒绒,热乎乎的,“你不许摘,也不能想着摘,这些都是我给你的!你记着,我金宝有一个子儿也要都给你花了,这情,你欠定我了……柳玉芙,你我就是冤家,是万万断不了的!”
“你!”
金宝直起身体,“可我金宝也不是个混的,既你已有情郎,我便绝不再扰你,你且过你的安生日子。若是……你和那姓周的不安生了,那时候……”
“哎,你!”玉芙打断他。
金宝无奈苦笑,放下手里的链子。老天可真是作弄人,但他只能是接受,他又给人掖好衣襟,拍拍人的肩膀,这就走了。
玉芙的一颗心却被他弄得是上上下下。幸好晚上的座儿多半是来看他的模样儿,也就七七八八把一折子戏顶当了下来。
今天晚上,要说热闹,每个戏园子、堂子那可都是顶热闹。
这便有小伶儿动了心思,为讨老斗青睐,故意将戏文唱错,或是把那戏唱得粉之又粉,一个个颤巍巍、娇滴滴的。
老斗们也更是受用,哄人的话也多了几句。之前横竖都是空头支票,现在有了周沉璧这个先例,这哄骗的话也教人听了耳热心跳。
“作践人!”小凤卿一甩报纸!“本来伶人的日子已是顶难过,想着法子才能挺直了腰杆儿唱戏,这倒好,一个个的,自个儿作践自个儿!”
“凤老板,您可别气坏了身子!破烂小报您怎么当真了,这一分真,九分假,就是看一乐子!”
“我不知道它假?可这小伶儿们呢?一天儿天儿就守个报纸,这下好了,若是一一效法,这梨园行的脸都要丢尽了!”
“你去把这柳玉芙给我找来,我…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凤老板,您…您这是何必呢?”
“不是我置气!总是要给这梨园行的猴子猴孙打个样儿,我们唱戏的,也是他妈的有骨气的,不是生来就要给谁当玩意儿!”
“那您的意思是?”
“我要和这柳玉芙开锣打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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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部分引用了《牡丹亭》唱词。
角色都会有成长,这部分其实是在描写一种认知失调。
很多读者已经开学了,更新时间改为一三五晚上八点吧,好吗?
会看着加更!
第70章
沐浴,更衣,焚上一盘鹅梨香,关掉电灯,案头只燃一根暗烛,顾焕章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准备给柏青回信。
片刻之后,他怒气冲冲站起来,把电灯打开又仔细看了一遍信。
“金宝!”金宝人不在,虎子应声走过来,“爷?”
“叫老庞,去春和楼!”
顾焕章匆匆换掉睡衣,直直驱车就往春和楼赶。
远远地,这就看见两人一马,有说有笑,闲庭信步。
“停车!”顾焕章打开车门,直直冲到马前,“结香!”
“爷?”柏青挣扎着就要下马。
“何人拦马?”景明却一手箍着人,冷着声音问。
“景明哥哥……”柏青扭一扭身体,却动弹不得。
马下的小太监听这这个称呼,也是一怔。
“你放开他!”顾焕章上前一步迎着马头。
“你是谁!”景明一勒马头,马儿打个响鼻。
“你又是谁?”顾焕章仍然不动,一手搭在马头上,安抚着马,又不肯让路。
“景明哥哥,今天我先和他回去,明儿见吧。”柏青怕这蹄下无情,又怕这人的假辫子暴露,连忙柔声劝着。
哥哥?
他?
明儿?
这都是什么话!顾焕章气结,可马上的人却长眼睛一眯,拦腰一提柏青,把人放下来。
柏青一个作揖,转身和顾焕章道,“爷,走吧。”
爷?
这一声唤的,马上的人也是气结。
马鞭“啪”地一声甩出,抽在另一侧小太监身上,直直把人抽倒在地。小太监怕得直抖,却好像习惯了似的。景明一挥鞭子扬长而去,他也连忙爬起身,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跑远了。
“怎么回事,他是谁。”回到车上,顾焕章直问道。
“他是景明哥哥。”柏青就要拿出景明的名帖递给他。
“你!”顾焕章才不管什么名帖,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笺,“你什么时候认了这样一个哥哥!这‘回回马’,‘菊花青’,都是他的?”
柏青接过信,点点头。
顾焕章压着一股无名火。
“我们,认识有些日子了。你怎么来了?”柏青又道。
“我来接你。以后我都来接你下戏。”顾焕章故意不去想什么“有些日子”,耐着脾气道。
“我下戏很晚的,你还有公务。每天都是景明哥哥…”
“不许。不晚。”顾焕章打断他,“那个人,以后不许见了。”
顾焕章心说,你我认识许久时间,仍是克己复礼称呼也仍是尊称,怎得和这人就叫起了哥哥,还两人一马,如此亲昵。
但又想这人惯是天真,便问,“他让你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可是他想来找我,我也不能拒绝。”柏青却想到景明权势滔天。
“怎么不能?”顾焕章嗓子有些紧。
“他是神机营的人呀。”柏青答完,思想跳脱起来,他想到玉芙,便问,“对了爷,我,虽然住在你家,但是…那些事情……”
“哪些?”顾焕章疑问。
柏青却看了看前面司机老庞,便不肯开口了。
“怎么了?”顾焕章却凑过头去,想看看他的表情。
柏青直直往后躲,躲进一片黑暗,他便欺身压得更近。气息喷在人的头顶,“嗯?”
柏青一抬头,两个人的脸蛋都要贴在一起。
顾焕章对上那双黑暗里闪闪的湿乎乎的眼睛,怔了一下,赶紧闪开身来。
下了车,柏青扯了扯顾焕章,“最近,我先不和你睡在一起了。”
“怎么?”
“我要回客房睡。师哥说…师哥和周公子……所以我也不能和你一起睡了,传出去,不好听。”
顾焕章也听闻了几分这桃色新闻,确实二人睡在一处不大妥当,但这接二连三的折戟让他很不爽快,“刚才那一话儿?”他低着声问,“你说哪些事情?”
“你…”柏青把他扯在老梅树后边躲着,又左右看看,而后才开口,“你清早起来,总是…总是…”
顾焕章迅速红脸,本来弯着腰想和人逗趣儿,这下可真是不体面,他赶紧直起来身体,假装抚弄抚弄梅枝子,“一会儿让喜子帮你搬吧。”
柏青亮眼睛觑了他一眼,心惊肉跳的,赶紧一低头,从这人的胳膊底下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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