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想做一件事,特别想。”她附在金以纯耳边,抚摸他汗湿的后颈,“你也想的话,我就带你去。”
他们正在牙科医院楼下的车站等车,路对面是一家酒店,井然排列的墨色玻璃反射着暮光。候车亭下空无一人,只有公交车时刻表的合成电子音兢兢业业地报时:下一班车即将进站。还剩三分钟,足够他们作出决定了。
“走吧。”
任赛琳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披在金以纯肩上以作遮挡,搂着他瑟缩的腰穿过马路,踏进酒店大门,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她给邝衍发了今天的最后一条消息。
“开房去了,别打扰我。”
不是说去看牙的吗?
刚洗完澡的邝衍拿起手机,黑发静静往下淌水。受不了了。吹风机把他的脸吹得很麻木。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虽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去往俱乐部的路上,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买一束花,这场会面该如何定性,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没问过,更遑论是爱好,长相,现实生活中的本来面目,或美或丑,个性腼腆还是恶劣,或者他根本就不应该深究这些。
当他按下吧台边的传唤铃,一只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敲了敲胡桃木色的桌面,他抬起眼帘,身穿西装三件套的鬼面舞者将怀表揣进马甲口袋,万般想法都被他抛在了脑后,只剩下一个比疯狂更放纵、却又比放纵更理性的答案。
他对一位同性心动了。人生中第一次。
鬼面舞者手心向上。邝衍意会了几秒钟,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对方点开备忘录,将输入法切换成二十六键,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喜欢西装吗?”
360克精纺灰色法兰绒,得体的剪裁是万能灵药,衬衫衣领锋利如折纸,笔挺的裤管要恰好垂直于鞋面,只有抬腿时才会露出一节精瘦的脚踝,跟腱颀长,连同鞋尖擦色的反光都像精心设置的点缀。邝衍坦言:“喜欢。”
鬼面舞者歪了歪头,无声地笑。不知为何,邝衍明明看不到他的脸,却奇妙地感觉到他在笑。手机被还回来,备忘录里只写了一句话。
“那待会儿让你脱。”
今晚的主题是suit&tie。类似的元素似乎很少在cult片里出现,但它确实人见人爱。演出开始后不久,邻座的一桌年轻男女和邝衍打招呼,他们都是这里的常客,喜欢恐怖片、丧尸片,穿一件宽大的《活死人之夜》印花卫衣,破洞网袜,涂黑色指甲油,小声地问邝衍:“你和那个dancer是朋友吗?”
邝衍一时语塞,又想不到更稳妥的回答,只能蒙混着说:“算是吧。”
“那可不可以介绍他给我们认识?”几个年轻人讪讪地打探,“他长什么样子?本人帅不帅?跟你相比呢?”谈不上恶意,或许只是没那么讲究分寸,邝衍却感到心中隐隐的不悦。于公于私,是对破坏规则的抵触,还是“占有欲”在作祟?
“抱歉,我不能。”他说,“因为……”
灯柱转到他的头顶,邻桌的客人相继发出惊叫,鬼面舞者熟练地抬腿跨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捂住邝衍的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带有警告的意味,打断了好事者们无穷尽的追究。
——你不想知道。
他握住邝衍的双腕,引导着对方的手,掀开自己两片衣襟,一左一右,西装外套应声落地,里面是单排扣马甲,布料妥帖地收束住腰线,与前几次表演截然相反的齐备着装,反而更能激发人一层层剥开它们的欲望。
——不要移开目光,只看着我就好。
由上至下解开的牛角扣内部是雪白的衬衫,顺滑的布料极易揉皱,坦诚地勾勒出肩背与胸廓。当邝衍的手掌第二次覆盖上去,他确信自己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是笑或是喘息,面具下方未解的谜,刹那间他的心脏紧缩,像是被人偷偷吻过,在脱掉这件窗纸般的衬衫之前,他的手擅自脱离了大脑的指挥,抓住蒙面舞者的领带,绕了一圈在手背上,然后坚定地、不容抗拒地将对方拉近,嘴唇轻触在冷硬的面具上。
——我是如此地,如此渴望你的青睐。
第11章 着魔和搏击俱乐部
金以纯舔了舔左边的牙床,冒尖的智齿已经不痛了。酒店房间在十二楼,他躺在靠窗的一侧,能看到茫茫夜海中渐次升起的灯火。
蓝调时刻。他打了个寒噤,对自己脑中凭空冒出这样一抹诗意的念头而略感诧异,紧接着又释然:没错,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任赛琳趴在他胸前,也望着窗外,金色的卷发铺了他半身,像月亮融化成人间的柔波。
鬼使神差一般,他用手指缠绕住一绺她的长发,用鼻尖小心地闻了闻,任赛琳低头亲他的脐钉,他才意识到过去的近三个小时,腰部因持续绷紧而酸软不堪,释放了太多次,下腹一整片肌肤都潮湿且无力,后面反倒没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任赛琳只用了手,他则为她用上了还算灵巧的舌头。
毕竟他的舌钉就是为此而打的。他很高兴自己对她有用。
“你怎么样?”
任赛琳伸了个懒腰,从他身上爬起,毫无顾忌展示自己身体的样子让金以纯迟钝地红了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摇摇头:“已经不疼了。”
“不是那个。”
她笑出来,嘴上的口红都亲掉色了,一部分在唇周晕开,另一部分则散落在金以纯的嘴角、后背和大腿根处,斑斑驳驳。“我是问你,这件事。”
她指尖向下,揉了揉他左胸的一片玫瑰色吻痕,“我得确保你在这个过程中也被满足了,而不是我单方面的对你为所欲为。”
她是个不吝啬于表达的人,用词也都直白、坦荡,正视自己与他人的感受,不妥协不委曲求全。这一点几乎和金以纯全然相反。“我……挺满足的,”所以他也难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即使有点羞于启齿,“不喜欢的,我会直接拒绝。”
“真的?”
他点头,“嗯!”
“那我要怎么分辨你是不是在勉强自己,来讨好我?”
她的笑容没有变化,只是翻身到了一旁,进一步地追问,“不提出需求,只一味讨好你的‘客人’,我们的关系很快就会失衡。”她认真地,“你想做我的男朋友,还是服务生?”
短暂的沉默。她耐心等着。金以纯却反问道:“为什么一定是‘讨好’,而不是‘好’?”
“我愿意做的事,就代表我能接受,我……分得清两者的差别。”他说,“我喜欢自己对你好,这件事本身——就让我很满足。”
任赛琳看向他。屋子里没开灯,只可见微许黯淡的幽光,他有点紧张地到处找开关,总控制台就在床头,他却怎么都摸不到,头发乱蓬蓬的,气息纷乱。任赛琳按住了他失措的手。
“那我以后换个问法。”
她的手臂顺势攀上他的脖子,“你愿不愿意抱我去洗澡?洗完我们去吃点流食,你这一周都没好好吃饭,掉肌肉了。”
“……好。”
他顿了顿,也换了一种回答,“我愿意。”一只手勾住任赛琳的膝窝,将人打横抱起,赤着脚下床,往浴室走去。
灯光亮起。
每周例行的演出结束,掌声和口哨声的余温久久不退,一个女人来到邝衍桌边,放下一杯他没点过的酒。他迟疑了一瞬,礼貌地问:“你好,送错了?”
“不,送你的。”女人说,“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感谢你给俱乐部带来的客流量。”又补充道,“这两周有不少客人是专程来看你们俩‘表演’的。”
“……老板好。”
女人三十来岁,素面朝天,穿一件黑色文化衫,逆着光看不太清楚图案,她在卡座对面坐下,指着桌上的空酒杯问:“你刚喝的这杯是什么?”
“‘着魔’。”邝衍说。
“你认为它是什么类型的电影?”
“克系?”他稍作斟酌,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克苏鲁。谈不上恐怖,但是让人感到不适。”
“《橡皮头》呢?”
“家庭伦理片。”
“《谋杀绿脚趾》?”
“喜剧片。”
“那你知道我送你的这杯是什么?”女老板说,“《搏击俱乐部》。”
“我的启蒙之作。”
他笑起来,眉眼都舒展开,看得出是真心喜爱,尽管表达是简练的,像他的外表一样洒脱而又从容,“我就不客气了。”
他啜饮一口,恰如他对这部电影的最初印象,浓郁,粗野,舌根处一寸寸扩散开来的回甘,仔细品尝才发现是逆流的鲜血。“像是含着一根铁钉。”他评价道。
烈酒流经胸腔,细细地灼烧肺腑与咽喉,也把他的自我向外敞开了一角,他说:“《搏击俱乐部》是什么类型的电影?”
“爱情片。”女老板说。
“什么?”
“我是说,同性爱情片。”女老板也笑,朝他扬了扬下巴,“慢一点喝,那酒后劲很大。”邝衍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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