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破鹦鹉学老爷子说话,天天大喊'年仔,回家',很吵,但每一次都骗到了我,我真的每次都跑出去院子里看,可是每一次你都没有回来。”
“关女士冬至的时候煮了长寿面,去年的我帮你吃了,很难吃,今年的你要帮我吃,还有去年过年家里没有拍全家福,爸爸说你不在,就不算是全家,要等你回来一起拍。”
沈宗年心里发烫,喉咙滚动,却还是不会说话,只能很轻地说了一声好。
压抑的念想像爆发的岩浆,谭又明无法停止倾诉:“你藏在衣柜里的烟被我发现了,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尝了一支,觉得很苦,可是又很上瘾,能让我暂时忘记你已经不在我身边的事实,但是我不敢多抽,我怕抽完你也还没有回到我身边,我更怕抽完就没有了,永远没有了。”
“你的无期限担保我已经续签,不过加了一纸丛合同,现在我们是终身相互担保关系。”
“你寄存的双生闪蝶领带夹也被我发现了,”虽然已经迟了十二年,但谭又明还是要解释,“那时候我不是故意要去陪韦斯何,是因为我觉得他送的礼物太贵重,才想要还礼的,而且拍下的珠宝是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送出,因为我觉得你当时开拓的新市场肯定会跟他打交道,当然,”他补充,“你那晚说你没有给我准备礼物,我是有一点生气,因为哪怕你只送一片树叶,我也会很开心。”
“后来我也想过你为什么不喜欢韦斯何,想来想去觉得你们第一次见面就不对付,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意当初那碗红豆沙,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给他是因为我把他当客人。”
“你不是,你是我的人。”
风声极大,谭又明不管不顾对遥远彼岸大声剖露心迹,字字铿锵,震耳发聩。
沈宗年一颗心脏当初没有被汹涌洪流泡烂,此刻却被他一腔真心磨软,他深呼吸平复,出口的声音有些哑,带几分无措:“礼物我补,缝纫机我修,长寿面我来吃,谭又明,你……不要不开心。”
谭又明不要短暂的承诺,确认期限:“是每一年吗。”
沈宗年答应他:“每一年。”
船与岸越来越近,已经依稀望到人影,谭又明目光铮铮,好似船再不快点靠岸,他就要跳下海游过去。
沈宗站在码头,仿佛光景重现,十四年前谭又明从天而降,十四年后谭又明破浪而来,彼时是热带太阳,今日是龙卷飓风,好像无论沈宗年被命运抛弃到地球哪个荒芜角落,谭又明都能将他找到,带他回家。
只是这次没有大大的笑容,虎牙也收起,三十岁的谭又明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沈宗年依旧稳稳地接住了他。
紧搂着脖子,脸深埋进颈窝,眼泪温热,沈宗年肩头一片濡湿,谭又明呲着虎牙狠狠咬了他一口,留下深深牙印,声音都颤抖:“沈宗年,我恨你。”
“我恨死你了。”
沈宗年抱他的手轻顿,要再说一次对不起,又听见谭又明依恋地轻声说:“骗你的。”
“我想你。”
“真的很想。”
怀中的身体太单薄,瘦到让人握不住,沈宗年用力地将人抱得极紧,这一次,换他忍不住问:“谭又明,你怎么瘦成这样?”
“你不好好吃饭?”
严厉的语气,教育的口吻,相隔了几百个日夜也不曾生分陌生,谭又明脸贴着他的脖子,像发脾气,又似委屈:“别一见面就骂我!”
沈宗年顿了顿,摸着后脑勺,放低声音:“我不是骂你。”只是人太瘦了,抱得他心慌,像握不住的流沙。
谭又明湿漉的睫毛扫到他的脸:“嗯,你是担心我,我知道。”
肩头颤抖,被沈宗年的大手握住:“你冷?”
“你抱紧一点就不冷。”
胸膛相贴,两颗心脏依偎,呼吸相闻,谭又明清晰地感知到身体里凝固了的血液又开始重新流动,枯木生根,冰流融雪。
沈宗年紧紧将人按紧怀里,挡住海面上的来风,他没想过能再见谭又明,可是他真的见到了。
命运从他年少时便对他苛刻,父母寡情,长辈薄凉,但是命运也对他不薄,让他的生命里出现了谭又明,让他每一次跌入深渊后都能爬起来再一次见到谭又明。
谭又明舍不得放开他,生怕一放手人又要不见,他只腾出一只手拿出手机给关可芝拨线,没真实地见到摸到人之前,他根本不敢假传捷报。
关可芝接得很快,即便对面听起来像是一个较为正式的会议场合:“明仔。”
“关总,你听,这是谁。”
沈宗年:“关姨。”
对面蓦然静了,即便关可芝强忍着,依旧能听出一点哽咽:“年仔,是你吗。”
沈宗年愧疚:“是我,关姨,让您担心了。”
“你怎么样,有没有——”想说的太多,关可芝稍稍恢复理智,只是着急地捡最重要的问:“你们现在在哪?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过去接你们好不好。”
谭又明说:“在十一区岛,单程要5个多小时,明天再回去,你们别奔波过来了,明天到码头接就行。”
“好,我马上跟你爸爸说。”
挂了线,谭又明牵着沈宗年的手:“走,回去拿你的行李。”
许家派了车来接,许恩仪是石油大亨许启华的独女,九区岛至十三区岛都归许家,许恩仪得知消息比谭又明迟一步,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竟是灯下黑。
商务轿车驶到三号钻井平台区域,工作时间大家都不在。
谭又明看着他收拾行李,很简洁,干净,井井有条,再一次强烈地意识到,沈宗年的强大不需要身份来背书,无论命运把他抛置到何种境地,遭遇什么,他都能扎根生存。
谭又明过去帮他一起收拾:“大家对你好吗?”
“挺好的。”最初救起他的人是一位快退休的钻井工程师,上报后一直查不到沈宗年的身份,但看他伤口恢复得很快,身体素质不错,学习能力也强于常人,就把他留了下来。
他看谭又明还是一脸难过,想了想,告诉他:“虽然十一区岛很封闭,看起来也很枯燥,但是白天会有海豹爬到钻井平台上晒太阳。”
沈宗年真的不太会安慰人,微低下头,去看他低着的脸,补充:“你那么喜欢熊猫,应该也会喜欢海豹。”都黑不溜秋软绵绵的。
谭又明的眼神还是止不住的心疼,沈宗年心里叹了口气,拿出手机,递给他:“要吗?”
第70章 我喜欢你
他每天都会下意识拍一张照片,作为记录,即便是在失去记忆后,潜意识中仍然记得有人会想看他的手机。
谭又明点开相册。
懒洋洋的海豹,海水里的贝壳,夜海的星空……
沈宗年确实过得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艰难,谭又明欣慰了一些,却又忍不住假设:“如果你一直都没有想起我,是不是就会——”
“不会,”沈宗年看着他,目光坚定,“谭又明。”
“我一定会想起你。”无论多少年。
即便是在他头部伤得最严重的时候,也一直有一张看不清但熟悉的面容牢牢占据着脑海。
他连他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但是每当走到海边,脑中会有个声音对他说:“明天我要出公海玩!”
路过沙滩,耳边响起声音:“你敢踩我写的字!”
独自吃饭,那个看不清的人就会命令他:“我不吃这个,你马上夹走。”
沈宗年暂时想不起那是谁,但他的身体、他的眼睛耳朵和他的意志都绝不允许他忘记这个人,这个人从年少不知事时就刻进了他的灵魂里,他注定要想起,无论需要多长时间。
谭又明的眼睛又要红,沈宗年皱起眉,都不知要怎么哄了,安慰地抚顺他的后心:“你知道我是怎么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来吗?”
谭又明摇摇头,十一区岛完全在赤湾的另一个方向,逆着洋流流向,地处峡湾腹地,完全封闭用于冶油,说是与世隔绝也不为过。
无论是专家推测还是从模型数据来看,沈宗年都绝不会漂到这个流域,赵声阁和谭又明的搜寻地图里曾覆盖到此地,但也并非重点方向,所以他们一直找不到人。
沈宗年却告诉他:“十天前我们组到公海做和新国的联合项目,我无意中看到了平海的搜寻探测图标,其实很远,我根本看不清,后来又下了深海,但是。”
他竟然感应到了。
“还有平海救援分道浮标的标识很像我们小时候在关宅的游泳池上看到的样式,一瞬间,无数模糊的碎片突然冲进了脑子里,强烈地提醒我,一定是有人在找我,拼了命地在找我。”
双子星不是同根生,但隔着天海,竟也能同频感应。
“慢慢的,有一天,记忆突然开始清晰。”
谭又明喉咙哽咽,沈宗年平静而坚定地对他说:“谭又明,不要哭,是因为你一直坚定地找我,不放弃我,所以我才能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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