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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潭山没有天文台_清明谷雨【完结】(90)

  不被送出的礼物在保险柜尘封十一年依旧闪耀,谭又明指尖颤抖,成蛹的阵痛,羽化的潜伏,永远错过的青春期。

  十八岁没有收到生日礼物,二十九岁也没有。

  二十代的最后一个生日,沈宗年没有在他身边。

  十一月二十三号,真正生日这一天,关可芝和谭重山给谭又明做了长寿面,并不好吃,谭又明没有胃口,尝了尝就想放下筷子。

  不过想到沈宗年每年都会吃完,他就也还是努力地多吃了小半碗。

  沈宗年生日和他隔得并不太远,就在十二月二十二,谭又明恍然,还有不到一个月,沈宗年就要三十岁了。

  鹦鹉在庭院里吱吱喳喳,谭老看孙子心情沉郁,特地放它到万荆堂逗人。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大笨蛋!谭又明!”

  我是个混蛋,谭又明随手给它撒了把米,勾了车钥匙准备出门,关可芝在客厅里喊:“明仔,看谁来了。”

  冬日阳光宁静,梅花已长出枝芽,陈挽和卓智轩一人站门口一边,对他招手。

  “走。”

  谭又明朝他们点了下头:“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去哪。”

  “天后宫嘛,”卓智轩揽过他的肩,“你哪个月不去。”生日就更会去。

  陈挽也笑,跟关可芝说:“关总,又明晚上就跟我们吃饭了,可以吧。”

  关可芝看孩子愿意出门,心中欣慰:“好呀,你们年轻人好好玩。”

  几人往外走,一辆黑色闪灵停在花园,谭又明愣了一下,驾驶座上的蒋应咳了一声,说:“生日快乐。”

  谭又明说:“谢谢。”虽然那次病房吵架之后,他们没有单独联系过,但谭又明也知道,蒋应尽心尽力帮了很多忙,他的,沈宗年的,谭家的。

  其实他能那样为沈宗年说话,谭又明很欣慰,这是真心朋友。

  朋友没有隔夜仇,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逢小雪日,天后宫人多,卓智轩陈挽和蒋应也都一起进庙里上了香,虔诚地许了愿,还约了下个月冬至,沈宗年生日那天还要一起过来。

  卓智轩:“走吧,秦兆霆定好位置了。”

  还是万宝楼,不过不是上回玩射击聚餐的那个包间,定了个更大的。

  赵声阁匆匆从界岛赶回来,许恩仪、徐之盈、谭祖怡,甚至连汪思敏都来了,说是庆生,不过是大家聚在一处当面交换情报。

  谭又明现在根本不出门,不社交,不应酬,想见他一面很不容易。

  一群人理了理已经排查过的海口,分析交叉的支线,又重新调整了布局,扩大搜寻范围,各自认领分工。

  之后的半年,海市又经历了几次台风,一次十年难遇的寒潮,和一次非常严重的大规模流感季。

  谭又明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担忧地想,沈宗年有没有生病,穿得暖不暖,过得好不好。

  卓智轩和蒋应陆陆续续陪谭又明多次出岛去寻人,无果,秦兆霆那边收到过一次较为可疑的线索,谭又明直接从一个官方会议上跑出来飞过去跟他汇合,一无所获。

  汪思敏酒店的巡洋队在公海附近捕捞到一具身份不明的男尸,吓得谭又明半夜就要出海,幸好又很快确定了不是。

  赵声阁和陈挽也辗转各地,十几次出境,皆是无功而返。

  希望,落空,失望,再次鼓起勇气,落空,周而复始,大大小小几十条专业搜寻线的专家和队员都不约而同地反馈,按照科学和经验来说,概率已经……

  渐渐的,大家都不得不开始学习接受现实,只有谭又明。

  谭又明不接受这个结果,谭又明永远不肯放弃。

  半年后。

  “今年上半年,海市土地交易市场发布了第三批次商业用地出让公告,共计5幅地块,其中,小潭山圆地最先成交,起始总价38.6亿元。”

  “自该批次起,海市土地市场取消溢价率14%的上限要求,平海集团在激烈角逐中率先挂牌。”

  “更多资讯,TCB财经频道记者将为您持续追踪——”

  小潭山临港,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平海一路斩关过将,历经数月鏖战,成果来之不易,谭又明要划出一片区域建一座地标级的天文台,几个部门都加班加点做了方案,等着上会讨论。

  “小潭山本来就是地标,可以打造一个联动式的风景园区,游客从银河湾经过大桥,直达观光梯。”

  “风景园区竞争性不大,因为对标的是加多利山的开普勒天文台,开普勒天文台有历史底蕴,而我们是在商业用地中划出一片区域去做加法。”

  “这时候它的经济性已经不是最主要的了,更多的是彰显它的文化名片效应。”

  几个高管各抒己见,谭又明靠着椅背只听不说,翻看几个方案示意图,眼花缭乱,手机震动,他趁机到会议室外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秋日天空高远,推开窗能闻见丹桂的香气。

  “喂?”

  对面静了一秒。

  “谭又明。”

  第69章 十一区岛

  耳膜轰然震响,谭又明捏紧手机,摩天大楼上劲风猎猎,叫人摔进不安全的悬空感中,他的喉咙被拧紧,害怕这又是五感错乱的幻觉,是一碰就碎的梦境。

  空张着口,出不了声,焦急得心脏收缩,直到对面又传来一声清晰的、确定的重复。

  “谭又明。”

  被唤的人这才重新恢复呼吸,喉咙咽了咽,低声问:“是你吗?”那么迟疑,小心翼翼,生怕是平时的幻听。

  “嗯,”对面说,“是我。”

  谭又明眼底一下湿了。

  “谭又明,不要哭。”

  谭又明喉咙哽痛,嘴唇颤抖:“你在哪里啊。”语气轻得像一块云,像失而复得的欣喜,又裹着一点实在藏不好的委屈。

  “十一区岛。”

  谭又明迅速清醒,果断转身离开露台:“我去找你。”

  “慢一点,我等你。”

  “你不要挂!”谭又明脱口而出,“就这样,我们连着线,你、你和我说着话。”

  “可以吗?”

  “可以。”

  “别哭。”

  快步回到办公室,换了耳机,对方的呼吸更近,谭又明非但没有安心些许,反而更加急切地收拾行李,杨施妍迅速联系备船。

  十一区岛是完全为炼化海油而建的人工造岛,僻远封闭,连正式名字都没有,更没有修建机场,就是最快的商务艇,也要五个多小时才能抵达。

  茫茫海面,谭又明心情起伏,像湍急白浪:“我、我上船了,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到,很快。”

  “嗯,我去码头等你。”

  信号弱,耳机里的声音几分失真,谭又明怕又断了音讯,强调道:“你不要挂线,不要挂。”

  “不会。”

  谭又明凭栏心切,压抑了三百九十四个日夜的担忧悉数吐出:“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伤?身体怎么样?”

  回答还是熟悉的言简意赅:“好,没有,身体没事。”

  谭又明忍不住问:“那怎么……才来找我。”他真的不是埋怨,只有一点忍不住也藏不了的委屈,一点点,没有太多。

  对面安静了片刻,有些无奈也有些抱歉:“对不起,我……忘记了很多事,最近才慢慢想起来。”准确计算,是这两天脑中的拼图才全部完整。

  沈宗年坠海后被卷入洋流飘到了十一区岛附近,被一个海油工程师救起,但脑部因为撞击到礁石,失去了记忆,恰逢炼油工期旺季缺人,于是工队收留他在岛上。

  谭又明抓紧栏杆,难过又着急:“那一定很疼。”

  “不疼。”

  “在那里累不累啊?”

  “不累。”沈宗年一向能吃苦,钻井平台工作量是大,危险系数也高,但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谭又明,你呢?”沈宗年都不敢想,患有分离焦虑症的谭又明是怎么度过这一年的,当脑中最后一块记忆的拼图归位,比起恢复记忆,是某种从遥远距离袭来的、强烈的痛苦先被感应。

  “你好不好?”

  谭又明仰头看了看天,嗓音沙哑,忍下哭腔:“沈宗年。”

  “我想你。”

  对面静止了。

  谭又明没有意识地喃喃:“你再不出现,我真的、我真的——”

  手机里的呼吸重了几分。

  “可是我不敢,我还没有找到你,又怕你回来了找不到我——”

  “谭又明,谭又明,”沈宗年的心也慌乱起来,打断他,马上安抚,“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这么久才想起来。”

  “没有对不起,你对得起所有人,”谭又明这一年变得异常沉默,在沈宗年面前却总有那么多话,“奶奶很想你,过年的时候又给你剪了很多平安符,那台中古缝纫机还是坏了,没有人会修,我要给她新买一台,她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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