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记得实验室里有人提到过,买一次要排很久的队。
这家店并不在沈予栖的回家路上,季微辞侧身让他进来,没有问他为什么特地去买这个。
“下次直接输密码进来就好。”他只说。
沈予栖是知道他家门密码的,他也知道沈予栖的,但沈予栖在这种事上分寸保持得很好,他在家时都会敲门,不会直接闯进来。
沈予栖正在洗手,闻言微愣,而后眼睛弯了弯,答应下来:“好。”
走进来,季微辞接过沈予栖手上的纸袋放在餐桌上,随口道:“我下周一复职。”
“这么快?那假期要结束了。”沈予栖也走过来,将纸袋里的点心一份份拿出来。
这家店不愧是网红店,味道不论,看得出在包装上下了大功夫。
不同品类的点心用不同颜色的油纸打包,薄荷松糕是清新的薄荷绿,绿豆糕是纯正的豆绿,枣泥拉糕则是鲜艳的枣红色,封口处还用红色小篆印章贴纸在油纸上做区分,很有仪式感。
“听律所的同事说这家店还不错,试试。”
沈予栖先展开红色的油纸,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枣泥拉糕,拿起一块,先递给季微辞。
季微辞用手去接,却见沈予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旁边避了避,又往前伸一些,糕点就轻轻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季微辞一愣,意识到沈予栖是要喂他,他当下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真的下意识张开嘴咬了一口。
这下沈予栖也有些意外,本来只是看季微辞有些沉闷的样子,想调节调节气氛,这么幼稚的行为,他以为季微辞不会依着他的。
“还行。”季微辞平淡地说,用手接过咬了一口的枣泥拉糕,别开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仔细看却能发现他薄薄的耳廓在灯光下透着红。
沈予栖轻轻笑了声,目光从他的耳朵扫到唇角,又落在微颤的睫毛上,最后克制地收回。
他想用纸巾擦擦手,但餐桌上没有,便走到客厅去拿,路过茶几时余光看到放在上面的纸箱,以为是快递,随口问道:“买的什么?”
季微辞目光跟着落在茶几上,也没避讳,“是我父母的遗物。”
沈予栖重重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今天……”
季微辞去厨房洗了手,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眼睛锁定在那个久久没有下定决心打开的箱子上,接话:“今天去见了我妈妈的老师,他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异常。
“关于我父母的死因。”
不知为何,刚才萦绕不散的对那股未知的恐惧感突然就散去许多,逃避心也逐渐消减,滋生出了一些勇气。
是因为沈予栖在身边吗?
就像他本来就没想隐瞒沈予栖这件事一样,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从未展现于人前的,最深处压抑着的东西,他的内心已经默认是可以与对方进行分享的了。
对于季微辞来说,这比所有的承诺都要能证明他对沈予栖的接纳,是什么感情,喜欢或爱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只是他,只有他。
沈予栖坐到他身边,脸上的表情有些小心,下意识屏住呼吸,没敢开口问。
季微辞感受到身边人的谨慎,垂下眼笑了笑,终于倾身过去拿起纸箱,抱在怀里,指腹轻轻擦过封口处的纸胶带。
“原来他们坚持的事业、守护的东西,比很多事情都重要,甚至比生命更重要。”他说,“这么多年,我其实也在抗拒去了解真实的他们,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做出那种选择,我很少去想。”
如果说褚清和季衡知不是称职的父母,那季微辞觉得自己也不是称职的孩子。
他们明明是世界上最亲的人,有着天然的、割不断的连结,却又因为种种原因漠视着彼此。
沈予栖并不知道季微辞突然的感慨来源于哪里,但是他理解能力很好,哪怕没有足够的前置信息也能明白对方话语里大致的意思。
他并没有贸然评价什么,季微辞敞开心扉的时刻十分难得,他不想打破这种氛围,于是只是当一个耐心的倾听者,轻轻握了握对方有些冰凉的手。
季微辞感受到沈予栖比自己高一些的体温,还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他将封口处的纸胶带一点点撕开,两边的纸板往上翘起来,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看不真切。
掀开最上层的纸板,才看清里面的东西。
里面放的东西并不多,半米深的箱子只装了三分之二,大部分都是零零碎碎的物品。
最显眼的是一个黑色封皮、有些老旧的笔记本。
既然陈老能把这些东西交给他,说明里面的应该没有什么涉嫌保密的内容。
这是一个工作记录本,里面写满了各式各样的实验数据和公式,内页并没有写名字,季微辞也并不熟悉褚清和季衡知的字迹,因此判断不出是谁的。
字迹锋利潇洒,非常漂亮,实验记录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从这些要素判断,字迹的主人大概是一个严谨理性、性格有几分强硬的人。
季微辞看得很仔细,缓慢地一张张翻动纸页。沈予栖安静地陪在旁边。
接连翻过几页实验笔记后,突然出现大片空白的一页,只有角落用黑色的笔写着几段对话。
先是一个陌生的、稍显圆润的字迹写道:“今天一起出去吃饭吧,不想吃食堂。”
笔记本主人的字迹出现在下面:“不要,出去一趟太麻烦了。”
“好吧,那下次去。”
“开会别开小差。”
“哦……”
毫无营养的一段对话。
季微辞看了一会儿,手指点了点那个更加锋利潇洒的字迹,“这个应该是我妈妈。”
又点了点另外的,“这是我爸。”
沈予栖问:“怎么看出来的?”
季微辞从久远又依稀的记忆里挖掘出判断标准,“我爸应该不敢拒绝我妈的吃饭邀请。”
沈予栖笑了声,“叔叔阿姨感情挺好的。”
季微辞点点头,指尖擦过微微褪色的墨迹。
原来褚清和季衡知这样的人也会嫌弃食堂不好吃,也会在开会的时候偷偷用笔记本聊闲话,似乎和平常的上班族,普通的小夫妻没什么区别。
那两道冷淡而遥远的背影好像一点点丰满,有了色彩。
这个笔记本应该是褚清的随身记事本,除了一部分实验记录和数据公式演算过程之外,还零零碎碎记载着一些创新思路。
领域不同,季微辞不能完全看明白这些东西,但他竟在其中看到了几条该领域前些年刚刚落地的科研成果。
这些思路,褚清十多年前就想到了。
可知她是多么优秀的一位科学家,是在科研上敢于创新、且十分具有前瞻性的人。
季微辞将笔记本翻看完,放在旁边,又从纸箱里拿出一个黑色长条型的小盒子。盒子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只钢笔。
盒盖上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句话,是季衡知的字:乙亥立秋,阿清得赠。
底下还藏着一行小字:我舍不得用,先供着,百年之后陪我俩一起下葬吧。
他们没等到属于他们的百年,却于同一日归于尘土,就连命运也没能将他们分开。
季微辞盯着便签上的两行字看了许久。
沈予栖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思虑再三后还是开口道:“‘生同裘,死同穴’,他们有彼此在身边,也是一种慰藉。”
“嗯。”季微辞明白沈予栖的意思,轻轻应声。和这个人在一起待久了,对于很多事,他好像偶尔也会有不那么理智冷静的、浪漫的解读。
如果结果无法改变,不如将过程看为一场特殊的约会,生死都没能将他们阻隔。
纸箱里还有许多其他小物件,大多是生活用品,老式怀表、压花书签、两人的旧工牌、一些信件和明信片……零零碎碎。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遗物是过往记忆的碎片,是与旧时的生活重逢,季微辞缺少温热的往昔,只能伴随着这些老物件,与父母在旧时光里初见。
其中几样东西让季微辞有些在意。
首先是一本薄薄的相册。
相册是老式的翻页插袋式相册,相片插在透明袋页里。相册的封皮被磨损得有些发白,然而里面的照片保存得却很好,十几年过去也没有发黄褪色,依旧鲜亮清晰如初。
相册的第一页就是一张全家福。
小小的季微辞被季衡知抱着,褚清站在旁边,三个人看着镜头,笑得温馨。
季微辞从来没见过这张照片,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季衡知手臂上那个小孩是自己,先是一愣,又后知后觉地感到窘迫。
正想翻过去时,却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按住了。
“我想看。”沈予栖求他。
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侧,季微辞半边身子发麻,耳根也跟着一起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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