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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诱捕高岭之花_冷血贝壳【完结】(76)

  季微辞看起来很冷静,只是看着录音笔的小屏幕,身体绷得有些紧,好像出了神,又好像还是很专注地等待着。

  沈予栖却感觉季微辞的手心越来越凉,他握了很久,很紧地相贴着,最后也没能捂热。

  许久,季衡知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这回竟有几分哽咽。

  他接上褚清的话:“如果我们给你带来的是痛苦,那就忘掉我们吧,当作一种解脱。”

  “但愿无望的等待和孤独都离你而去,幸福与快乐长伴于身。”

  季衡知说完最后一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掐断了音频。

  而褚清的声音从停止的那一刻起,再也没有响起过。

  第58章 确认

  录音结束后,一时没人说话。

  季微辞有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像被吸到了另一个世界单独放置,所有感官都被关闭,他察觉不到身体和思维的存在,只是无措地飘浮在空气中。

  他盯着录音笔的屏幕看了很久,直到自动熄灭,才将它放回铁盒子里。

  有些生锈的铁盒中,那只纸折的小兔子还静静躺在里面。

  沈予栖也没有说话,他有很多安慰的话可以说,但能想到的每一句都冠冕又无力。

  浮于表面的悲伤与心疼太容易被认定为旁观者自以为是的共情,然而这些不过当事人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第一次听说季微辞童年经历时的感受。

  他无法想象季微辞从那么小开始就独自生活。不只是身边无人陪伴与照料的孤独这么简单,很多时候,情感上的孤立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而这种孤立持续了十几年。

  父母迟来的解释和道歉原本应该成为最有效的解药,可偏偏是在临终遗言里,是在如此壮烈的生死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季微辞终于一点点恢复过来,思维慢慢回到身体里,五感也逐渐苏醒。

  最先恢复的就是触觉,因为他感受到沈予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心很烫,又握得很紧,像有些害怕抓不住似的。

  这一瞬间,季微辞那种无措的仿佛飘浮在空气中找不到落点的感觉突然就减轻了,似乎有一只手伸进了虚无的空境里,紧紧将他拽住,一点点拉回现实。

  “我没事。”他轻声说。

  随着这句话出口,他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可以正常思考、顺畅表达了。

  “我一直以为他们没有那么在意我。”他缓慢地说,“但好像不是这样。”

  沈予栖听着身边人沉静的面容和平淡的语调,心里一阵阵跟着疼,终于不再克制,做出他想了整晚的一件事。

  他揽过季微辞的肩,轻轻将人拥进怀里,开口的声音很温和:“他们很爱你,只是爱的方式不对。”

  季微辞没有任何抗拒的反应,就这么乖乖被抱着,下巴搁在对方的颈窝,柔软的发丝蹭在脸侧,完全放松和依赖的姿势。

  闭上眼,任由本能牵引着自己的意识,他轻轻回抱住沈予栖,像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浮木,然后感觉被更深地拥住,更用力地按进怀里。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微辞都觉得自己对于褚清和季衡知来说是负担,是一个需要被安置和照看的附属品,所以才会被疏远、被厌弃。

  比起他,他们追寻的事业、追逐的信念,那些更宏伟更远大的目标……太多东西都更加重要,每一个都足够排在他的前面。

  季微辞完全理解。

  所以他没恨过他们,只是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也正是因为理解,他才抗拒建立亲密关系,他害怕自己会做出同样的事,再伤害无辜的人。

  爱会让人变得脆弱,也会让人变得勇敢。

  这是褚清和季衡知教给他的最后一个道理。

  沈予栖突然感觉到脖颈处有点湿意,心里一紧,手臂松了松,下意识要撤开,想看看季微辞的脸。

  但季微辞反而抱他抱得更紧。

  于是他便不动了。

  语言在这种时刻是最无力的东西,沈予栖什么都没说,手掌放在季微辞的后颈上,捏了捏,又捏了捏,手指穿过发丝,在他耳后的那块骨头上轻轻摩挲,用这种方式传达安慰。

  季微辞哭得很安静,一声泣音都没有发出,只是沉默地掉泪。

  他从来没有这样用眼泪宣泄过情绪,好像泪腺系统突然找到了关闭多年的开关,于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潮湿而混乱的思绪中,他难得出格一回——任性地把眼泪蹭在了沈予栖肩膀处的衣服上。

  沈予栖被蹭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季微辞因此突然从放任理智抽离的状态中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耳朵瞬间就红了。

  “我……”他想说什么,却被沈予栖再次按进怀里。

  “没关系。”沈予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柔和,“擦吧,接过你眼泪的衣服,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季微辞:“……”

  他下巴抵着沈予栖的颈窝,止住了眼泪。

  “沈予栖。”季微辞的声音恢复平静,只是还带着些鼻音。

  沈予栖耐心地应:“嗯?”

  “你怎么又什么都不问?”他说。

  关于父母以及他童年经历的事,季微辞没跟沈予栖提过。

  但沈予栖全程没有露出任何一点意外的神色,他有一种预感,于是接着说:“你又什么都知道。”

  “……”说来话长,沈予栖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想了想,拍拍季微辞的后腰,打商量的语气格外耐心:“去洗把脸,然后我们再慢慢聊,好不好?”

  季微辞尖尖的下巴抵着沈予栖的侧颈,点头点头。

  无端端被戳了好几下,沈予栖又觉得有些痒,没忍住笑了,聚散在心里的紧张感散去不少,他放开季微辞,指腹轻轻擦过对方泛红的眼角。

  “去吧小花猫。”他故意说。

  “……”

  季微辞不想理他,别开脸,起身去洗手间了。

  刚才还埋在人家肩头掉眼泪,现在只给他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沈予栖抬手轻触颈侧那片被触碰过的皮肤,垂下眼笑起来。

  季微辞整理好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沈予栖正在把今晚带回来的糖粥分装在两个瓷碗里。还没走到餐桌前,就闻到一股甜滋滋的桂花味儿。

  淞陵人讲究“不时不食”,夏天喝清凉的薄荷绿豆汤,冬天就得喝温暖的赤豆糖粥。

  “试试喜不喜欢,听说有点太甜了。”沈予栖将一碗摆在季微辞面前,说。

  甜食有种奇怪的魔力,似乎只是闻到就会让人心情轻松起来。

  季微辞接过沈予栖递来的瓷勺,坐下来慢慢搅动着黏稠的糖粥,桂花、红豆和粥混合在一起,香味互相激发。

  他尝了一口,温暖甜润的感觉令人很舒服,味道的确有点甜,但今天吃又觉得刚刚好。

  沈予栖看着他眉头舒展,这才笑了笑,也坐下来,瓷勺和碗底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的确很早就知道一些事情。”他喝一口粥润了润喉咙,才开口道。

  不算临时应对,他原本就想要坦白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沈予栖将高中时无意从舅舅口中得知褚清与季衡知的消息这件事大致讲了一遍。他不能确定季微辞是否介意被当作谈资,虽然远不到那个地步,但总归是妄议别人家的私事。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季微辞的表情,见对方没有什么不高兴才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说:“或许他知道其他有关你父母的事,那时候我没多问,如果你愿意,下次回淞陵可以去见见他。”

  季微辞不在意是否被议论这种细枝末节,他被一个很震惊的点吸引了注意力,确认道:“……高中?”

  沈予栖点头。

  季微辞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他虽然从未避讳过自己在情感方面不太健全的事,但也不知道沈予栖原来早就对他的情况了解得那么清楚。

  季微辞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冷漠、无趣、刻板,有着畸形的成长环境,是很奇怪的人。

  沈予栖既然那么早就知道这些事,为什么还会喜欢他?

  他最终没有将那句未出口的话说出来,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这个时候还问出“为什么还会喜欢我”这种问题,其实是很伤人心的。

  他不能总因为自己的懵懂伤害沈予栖。

  或者说……他真的还要这样懵懂下去吗?

  季微辞放下勺子,看向沈予栖。

  沈予栖喝完一口粥,觉得的确过于甜,喝多了有些腻,一抬头,就撞进季微辞专注的目光里。

  他问:“怎么了?”

  季微辞沉默地看着他,表情非常认真。

  沈予栖被这么看着,心里莫名生出些紧张感,面色也严肃几分。

  “沈予栖,我想确认一件事。”季微辞好像终于看够了,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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