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结果,当叶浔走进ICU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邬翊眼神里的无话可说。
江序舟尚未恢复自主呼吸,所有氧气都通过呼吸机直接通往肺里,哪里能闻到味道。
不过,香水喷上去就撤回不了了,只能通过时间慢慢挥发,就犹如叶浔故意说出去的狠话,只能说过成百上千句真心话才能挽回爱人。
“病人翻身的时间到了。”护士敲了敲门说。
护士每隔2个小时就会给ICU的病人翻身。
叶浔点点头,离开凳子,靠到墙边,看着护士摆好江序舟的手,快速翻好身,被子掀开的刹那间,他的余光无意间扫到一//大片淤青。
“等等。”他拦住护士准备盖好被子的手,“我来就好。”
护士交代几句,转身去照顾别的病人。
叶浔听见门关起来后,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淤青毫无遮挡地展示出来。
他不禁倒吸口冷气。
江序舟半个后腰都被遮挡住,中间部分泛着暗紫色,向四周逐渐减弱。
叶浔的心脏猛然一痛,手指微微触碰,又怕病床上的人感到疼痛而收回了手。
哪怕他知道,昏迷的病人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什么时候伤的,怎么没告诉我?”他轻声问道,“疼不疼?”
“为什么不跟我说呀?自己憋着能有什么用?”
“……以后能不能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呀?”
他的声音再次染上哽咽。
叶浔仍然纠结江序舟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明明前段时间他们都在一起,明明那个人都说没什么事情,明明……
所有问题归根结底都是自己没有细细去追究,没有亲眼所见。
其实,他也不知道江序舟告诉自己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是固执地抓着这点不放手。
“别人都说,对爱人要坦诚,不要隐瞒,为什么……”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你不听?”
“为什么……”
“是怕我无法面对吗?”
昏迷的人当然不会回答这些问题,他也不会坐起来抱住面前痛苦的人轻声安慰。
叶浔咬住上唇许久,压制住内心不停翻涌而上的情绪。
重症病人的家属最应该学会控制情绪。
然而他目前未能做到。
所见到的所听闻的真相都太痛了,一刀刀带着冰渣似的捅得他血肉模糊,呼吸都带有血腥味。
叶浔想起来,江序舟应该是在临海府受的伤,那时候他是先撞到柜子把手,疼得弯下腰,自己才走上去,接着是花盆掉落。
当时,他满心满脑都是后脑勺流血,失明,所以忽视了较轻症状的淤青。
现在看来,其实也并不算很轻。
不对,现在看来,也算很轻。
叶浔又想起来江序舟的心脏。
这人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没有一处是好的。
门再次被敲响,护士提醒说,探望时间到了。
叶浔应了一声,低头帮江序舟掖好被子,确保没有暴露太多隐私:“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ICU的走廊很长很长,周围还有许多不同症状的病人,叶浔好像忽然明白江序舟为什么不愿意做手术了。
因为无论是做手术,还是做完手术后转入ICU观察的病人都毫无尊严可言,真的就认证了那句“人都是赤//裸//裸的来,赤//裸//裸的走。”
江序舟这么一个害怕狼狈的人,必然会选择逃避这个地方,逃避这些让他不堪的仪器,进而逃避整个人生。
叶浔作为旁观者都感到如此痛苦与难受,那亲历者岂不是更加难以接受吗?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昏迷比清醒好太多太多,至少不用忍受生理和心理带来的双重打击。
路过别的病房时,叶浔听见有家属劝说着清醒的病人,要配合医生,不要抗拒治疗。
他不由得想相同的情况倘若出现在江序舟身上,自己应该怎么做。
答案是不知道,他能做的太少了。
叶浔低头瞧了眼自己挂在胸口的手臂,叹了口气。
自己现在去给江序舟翻个身都困难,更别提能做什么了,只要别添麻烦就行。
算起来,顶多是一个负责安抚情绪的吉祥物。
他苦笑一下,格外想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江序舟又何时能够醒来与自己说话。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这些问题。
第70章
叶浔守了四天三晚,精神状态直线下降,话也越说越少。
准确来说,是绝大多数话都堆积在探望的半个小时内,剩余的话全讲给录音听。
他逐渐习惯自言自语,习惯憋住眼泪,也习惯江序舟的状态。
一个不好不坏的状态。
有时候他会在手机上学习护理昏迷病人的方法,学着学着思绪就会飘远,考虑起如果未来的日子江序舟一直是现在这种状态,他该怎么办。
邬翊和程昭林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如果按照江序舟的想法走,就是找别人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忘记自己。
可是,叶浔不是个薄情的人,自然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他会上刀山下火海去求遍天下的名医,就为了换回自己的爱人。
在叶浔的想法里,江序舟是植物人也好,痴呆也罢,只要能有稳定的生命体征,能听见人说话就好。
当然,他不希望变成这样。
所以,叶浔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学会了走一步看一步,学会了忍住性子,学会了说好听的话。
可是,无论他怎么做,江序舟依旧没有醒来。
这一次,叶浔依然是第一个进ICU的家属。
他默默换好防护服,像之前十几次那样,坐在江序舟床旁,拽过湿纸巾,轻轻擦拭爱人的四肢和脸颊,接着拜托护士帮江序舟翻身,再小心翼翼地给爱人淤青处擦药酒,慢慢地揉开。
他也想学视频中的样子帮江序舟按//摩,但奈何这具身体上有太多管子和留置针,他不敢动手,生怕给这人添加更多的痛苦。
太痛的话,江序舟就不会回来。
“江序舟……”叶浔收了手,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叹气般说出这三个字。
“睡够就起来吧。”
他垂下头,盯住洁白瓷砖上倒映着自己黑色的身影:头发长长了不少,乱糟糟地仿佛是个杂草堆,手臂挂在胸//前,另一只手绵绵垂落。
像个流浪汉。
“……我想你了。”叶浔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光知道自己是你最喜欢的人,却忘记发现我最喜欢的人也是你。”
“毫不夸张地说,我现在每做一件事,每到一个场景下意识都会想,你在我身边会怎么样。”
叶浔说的是实话。
他每时每刻都在想江序舟,这种思念是慢慢渗透进身体里的,它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一呼一吸间加深,见到那人时才会消散几分。
只可惜,他们分开的时间马上就要比见面的时间还要长了。
“你记得以前和我说过的话吗?”
这段时间,他犹如位耄耋老人,仔细回忆收集处理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算了,等你醒了再说吧……”他摸//摸鼻子,抬起头的刹那,浅色的瞳孔猛然睁大——
他看见江序舟的手指动了动。
瞬间,叶浔呆住,嘴角抽了一下,呼吸节奏乱了,他不可置信地又叫了一声:“江序舟……”
手指再次动了动。
他连忙冲出门,拉住旁边的护士,指向房间的手指颤//抖不已:“他他他手指动了,是不是意味着能听见我说话?”
“能听见是不是说明要醒来?”
“是不是……有希望?”
护士点点头:“有可能。”
叶浔的魂回来了一半。
他道了声谢,重新返回屋里,喜悦冲昏大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那一句话。
是“我想你”,还是“快点醒来”,亦或者是——
“我爱你。”
然而,都不是。
他深深吸一口气,呼出一半又着急接上下一口气,速度太快,引起一阵呛咳。
“你你你……”
他说话都结巴了。
“再动一下,我看看。”
这次江序舟的手指没有再动。
估计是累了。
凳子的距离对于心急的叶浔来说,还是有点远的,他贴在病床的护栏边,用没受伤的手碰了碰江序舟的头发,再滑到耳垂,轻轻捏了捏:“能听见就好,能听见就好。”
能听见的话,他就要多说点好听的话,可是好听的话没出口,出口的变成了责怪和自己的委屈。
“江序舟……”
“为什么又骗我?明明没有做手术的。”
“你知道这病不做手术有多可怕吗?”
“你……”他想说,你想离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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