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话没出口就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叶浔不想和江序舟提出半点关于“离开”的话。
因为,这笔账也有他的责任——是自己没有仔细注意过江序舟。
手指移到眉间。
由于开着止痛泵,江序舟的眉毛没有皱起来。
叶浔知道,这段时间江序舟应该睡得不错。
没有疼痛,没有呼吸困难,亦没有烦恼。
除了自己一直滔滔不绝地打扰。
叶浔的手指下滑,滑过鼻梁,停在干涸脱皮的嘴唇。
他闭了闭眼睛,晶莹的泪水湿润睫毛,滴落下来,砸在手指,又滑至爱人唇间。
叶浔向护士要了温水和棉签。
这画面太熟悉了。
“以后别这样了,江序舟。”叶浔平复会儿情绪,用棉签一点点湿润那唇,“醒来我们就做手术。”
今天医生刚和叶浔说,目前江序舟的情况稳定,可以考虑苏醒后再进行心脏瓣膜修复手术,康复效果更加乐观,并发症风险较低。
这一次,叶浔暗暗发誓,自己必定盯着江序舟进手术室,守候在身边,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江序舟要是再逃,自己就真的会失去他。
叶浔不愿意。
他想了想说道:“而且医生说,你现在这个情况做手术能恢复的概率挺高的。”
“……我会陪着你。”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
“所以,别走了,留下来,好吗?”
回应叶浔的只有呼吸机嗡嗡的声音
*
江序舟做了一段好长好长的梦。
他记得自己在热浪来袭时,下意识推了叶浔一把,而后记忆乍然中断。
等到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昏暗的空间,面前有条小路,路的尽头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他爬起来,走了两步。
“舟舟!”老人高声叫道。
江序舟怔了一下,连忙跑了起来。
这次呼吸没有半点急促,心脏同样没有不舒服。
他自在地享受着风,享受着身体的轻松,享受着能跑步的快乐。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是正常人的感觉。
他跑到老人面前,堪堪停住脚步。
老人身材高大,宽厚粗糙的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宠溺的问:“跑那么急,心脏有没有不舒服?”
江序舟低头看了看手,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而面前的老人——
是他的爷爷,江中。
江中微微弯下腰,手掌包裹住江序舟的手,拉着他缓缓往前走,走出黑暗的空间。
四周豁然开朗,路是望不到头的泥泞小路,两旁是尚未收割的稻谷。
都是儿时的场景。
江序舟仰起头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所以,人死后是回家吗?
小浔……会不会难过?
江序舟对自己死在叶浔面前这件事仍抱有歉意。
尽管,他道了歉。
还有谈惠……江序舟想,当年江中在睡梦中突然离世,奶奶缓了两年才在自己的陪伴下接受了这个现实。
那自己走了以后,她又该多久才能接受呢?
都说人走一身轻,为什么他还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东西?
“舟舟,你奶奶身体还好吧?”江中问道。
“这两年除了腿脚不利索以外,都挺好的。”江序舟如实回答。
“那你呢?”江中继续问,“和那个经常挂在嘴边的小浔,现在怎么样了?”
江中和谈惠一样,总是秉承着自己带大的孩子天下最棒,连带着他找的对象也是最棒的。
甭管男的女的,只要两人能互相照顾依赖,就是最好的。
江序舟笑了笑:“都挺好的,您放心。”
远处传来轰隆的雷声,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
江中加快了脚步:“居然下雨了?”
不知道是因为做梦,还是江序舟刚才没注意旁边有屋子,雨水都没落下,他们便回了家。
江中生前就爱干净,房子里干干净净的,靠近院子的玻璃前有一张茶桌。
“怎么样?”他问。
江序舟走到茶桌前自然坐下:“挺好的。”
雨落了下来。
习习凉风吹入,雨水从屋檐滑落,形成雨幕。
死亡是夏日的雨,凉爽,轻松。
远处天空闪了一下,片刻后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惊雷。
可它不似猛然间的山崩地裂,而似有人在耳边不断地低语。
只不过江序舟听不清,更不打算深究。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抿了小半口,却怎么都咽不下去,嗓子里仿佛堵着块石头,吞咽格外困难。
江中坐在他面前:“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留在这陪您。”江序舟放下茶壶说,“以后咱爷孙俩可以坐在这里喝喝茶,下下棋。”
这相当于委婉告诉爷爷,自己已经死了。
“你不能留在这。”江中眉头紧锁,正色道,“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等雨停了你就走。”
江序舟摇摇头。
他觉得自己回不去了,更何况自己这几十年过的真的累了。
前面跑的那短短几步,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体验和满足。
江序舟不愿意失去,他想长久地拥有这种感觉,不想再承担任何手术的风险。
“不走了,爷爷。”他揉了揉脖子,感觉没什么异样后说,“走不动了。”
“胡闹!”江中拍了下桌子,怒然起来。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夹杂着呜呜的风声。
雨下了一//夜。
江中也劝了江序舟一//夜。
终于在接近凌晨时分,江中停了下来,起身离开。
江序舟倒在地板上,双手交叉垫于脑后,阖上眼睛。
雷声轰鸣,风声呜咽。
这次他听清楚说话声了——
“江序舟,我今天回奶奶家了,还去看了爷爷。”
“看见了你说的草垛,我也躺了上去,真的很舒服。”
“回来的路上碰见个寺庙,进去求了一个平安符……”
……
内容凌乱得如同一台破旧的收音机,上一秒可能在分享日常,后一秒就变成了童话故事。
江序舟听着这乱成一锅粥的分享,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神经松懈下来,就在他将要被拽入更深一层深渊时,风不知道从何处吹了进来,拂过发间,嘴唇落了一滴雨,声音变得更为清晰。
“……江序舟,我疼。”
“很疼很疼。”
江序舟的眼睛猛然睁开。
是叶浔的声音。
他的小浔现在在疼。
原本不疼的心脏随之痛起来。
这不是病情的原因,是爱,是担忧,亦是放不下来的牵挂——
他牵挂的向来不是计划是否结束,而是叶浔这个人。
江序舟意识到自己确实该回家了。
不回家的话,他的小浔会更加疼的。
虽然回去以后,生活身体仍会是老样子,但是在感情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江中犹如有心灵感应般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淡黄//色的雨衣:“舟舟,以后起风了,下雨了,就说明你该向前走了。”
环境由江序舟为中心,旋转收缩,江中的声音越来越远。
“好孩子,要健健康康地留在爱你的人身边。”
“别让他们一直为你担心。”
第71章
至从江序舟能听见以后,叶浔的期望就多了几分,守门的热情剧增,就差在此处安家。
邬翊和程昭林怕他长期熬下去会崩溃出事,又劝不动他回去调整状态。
索性每次留一个人下来。
邬翊守晚上,程昭林守早晨。
因此,原本只需要守江序舟的任务变成了守这对小情侣。
最初叶浔的精神状态格外的好,每次从ICU出来都神采奕奕地对程昭林或者邬翊说,江序舟动了,不光手指,还有睫毛。
叶浔在期待。
期待江序舟醒来的那天。
他觉得能听见就说明江序舟愿意回来见自己,就一定会醒过来。
叶浔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便逐步在网络上搜索相关资料,询问相关医生,病人什么时候会醒。
他空闲的时间甚至还去与别的病人家属闲聊,了解更多的知识。
他渴//望能够通过差不多的情况,去推测江序舟什么时候能醒来。
如果能有个时间长度,那倒不算难熬。
然而,现在的叶浔如同盲人走盲道般,不知道盲道多长,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悬崖峭壁,还是平坦大道。
他满怀希望,又惴惴不安。
一天过去,江序舟仍然没睁开眼睛。
一周过去,江序舟仍然没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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