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尾巴尖儿随便勾出一条鲛绡丝帕，扔在了郁芒面前。
郁芒愣了愣，拿了起来，抬头认真跟周境道谢。
“谢谢蛇蛇老师。”
他声音黏糊糊的，大概是吃了甜蜜的果汁，被泡得更软。
周境没回应。
他微眯着眼，心里其实很不明白，这个小不点为什么不怕他。
从前也不是没有家臣带着幼子过来，想要得他青眼，也许继承人的路会好走一点，但是大部分小妖怪看见他就给吓哭了，连他的一点妖气都受不住，战战兢兢的。
可是这个小东西，却胆大包天，往他怀里钻。
周境想，大概是太弱了，又被家里娇惯得实在过分，什么危险都没遇见过，被蜜果糖浆包围着，连妖族的本性都丧失了。
很没用。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新生代的妖怪，也不再看郁芒，背过身就睡觉去了。
他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扔在了一边。
去掉森严的红白面具后，是一张极为年轻俊美的脸。
郁芒团在软垫上，吃掉了三个果子，饱了。
他啃得太费劲了，吃一吃停一停，休息一下再吃。
等他吃完，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很难说是困了，还是吃得累了。
他认真地用小手绢把自己清理干净，这座寝室里有承露盘，里面永远蓄着一汪清水，他踮着脚，费力地蘸着水，擦干净了自己的小猫脸。
虽然不知道几点了，但他要睡觉了。
郁芒很想问蛇蛇老师，小朋友应该睡在哪里，但是转头一看，周境已经睡着了，背对着，蛇尾巴还没收回去。
他身下深色的古香缎上，缎上是亭台楼阁，烟雨蒙蒙，因为是出自青女之手，泛着一层冷艳清凌的光，衬着那张无可挑剔的脸，睫毛如羽，长发散漫，寝殿内幽幽的长明灯与夜明珠的光辉交织在一起，落在那脸上，恍若天人。
若是忽略那可怖的蛇尾，他几乎像个矜贵优雅的世家公子。
但郁芒是不懂欣赏的。
他只知道，要找床，而床，在周境身下。
所以他迈着小短腿跑过去，费力地爬了上去，把自己窝进了周境的怀里。
其实他平常没有这样依赖家长。
但是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其他小朋友和小木老师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见了，只有一个蛇蛇老师，他有点怕，想要大人抱抱。
虽然周境没有主动抱他，但他躲蛇蛇老师怀里，应该也是可以的。
郁芒脱掉了被弄脏的小外套，里面的衣服还是干净的。
周境的怀里很好闻，一股清浅的草木香，闻来似乎有一丝苦涩，却格外沁人心脾，让郁芒不自觉安心。
他的小尾巴也露出来了。
因为还太幼小孱弱，他现在的尾巴一点也不像父亲一样漂亮，反而可怜巴巴的，也没有光泽。
但好在，一样是毛绒绒的，在这阴冷的地宫里，他努力地把尾巴也分给了周境一点。
虽然周境太大了，他盖不住，但是周境睡觉习惯太不好了，身上都没被子了。
早在他爬上来的时候，周境就醒了。
但他没动，冷眼旁观这个幼崽想要干嘛。
从杀戮里走出来的妖怪，即使脱离了几千年前的厮杀环境，也绝不会掉以轻心，哪怕这只是个幼崽。
但是他看了好一会儿，却发现郁芒只是窝在他怀里，还把自己那可怜的，全靠数量取胜才毛绒绒的尾巴，盖他身上。
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在干什么？”他低声问。
郁芒吓了一跳，身子都跟着震了一下。
他抬起头，发现周境早就醒了，撑着胳膊在看着他。
“给老师盖被子。”郁芒认认真真地回答道，“不盖会着凉。”
其实这只是他的问题。
从小体弱多病，他几乎是在父母怀里长大的，家里和幼儿园也温暖如春，生怕他受了风霜。
寻常小妖怪，又有几个会怕区区寒冷。
周境听到这个答案，眼中的嫌弃更甚，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弱不禁风的小家伙。
同样是混血种。
虽然他幼年时候也无力自保，却也没到这地步。
但他盯着郁芒看了好一会儿，只见郁芒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趴了下来，手甚至还抓住了一缕他的乌发。
“老师晚安。”
郁芒咕哝道，然后就闭上眼睡着了。
周境：“……”
他确认了。
现在的幼崽，是真的很会碰瓷。
他磨了磨牙，心头转了几转，盘算着要不要把郁芒给丢下去。
但是这小家伙睡得实在安慰，又实在是幼小，在他床上也只占了小小的一点地方，不哭不闹，甚至会自己照顾自己。
连睡在他怀里的样子，也规规矩矩。
甚至，会把尾巴分他。
还是在自己也怕冷的情况下。
周境心里冷笑了一声。
又弱小又滥好心，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长养出这种笨蛋。
他的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把郁芒扔到床下去。
平生第一次，周境怀里捧了个热乎乎的小东西一起睡觉。
也是一只混血种。
尾巴毛一点都没有九尾的蓬松柔软，身体却热乎乎软波波。
第二天起床，还知道把他被弄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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