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把帕子丢在一边,细细地洗起手指来。
“说是文娱工作者,其实上哪儿都被瞧不起。老爷子被戏子戏子得叫,倔劲儿上来了,索性就不去外边唱了,只留着这件衣服,偶尔在家开开嗓。”
傅羽舒问:“为什么会被瞧不起?”
“一个唱戏的,有什么出息?千禧年都过了,大家都奔着南方去,赚钱建房买车,艺术这种空泛的东西,都是有钱人玩的。”沈观淡淡地模仿着别人的口吻道,“老爷子都七十了,好好颐养天年,别折腾了。”
他没压着声音,二楼处原本被哄得差不多的了沈郁青听见此话,登时就喊了一嗓子:“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沈观掀起眼皮,也扬声对二楼道:“那可不是我说的,村子里到处都这样说你。”
片刻后,沈郁青被小梁师兄扶着,从藏在阴影里的正房里走出来,道:“那你也跟着说?”
“那倒没有。”沈观笑了,“我把他们全部骂了一遍。”
登时笑声一片。
小梁师兄笑得最为大声,沈郁青原本是板着脸的,目光转到傅羽舒身上,才稍稍缓和了些。
间隙里,沈观和小梁师兄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
半晌,沈郁青开口了:“你师兄说你不想上学?”
沈观第一句话就把沈郁青气得够呛:“镇上的老师教不了我什么东西。”
“所以是我让你回来的?”沈郁青伸出手指对着沈观点了两下,一幅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你跟着你张老师学画画,在城里好好考试,去上个美院不比什么都强?”
“我回来照顾你也不是不能上美院啊。”沈观无所谓道,“城里的地上又没金子,干嘛总把我往那儿赶。”
“你——”
“哎哎哎,好了。”小梁师兄出来打圆场。他边拉着沈郁青往后走,边对沈观使眼色,“很晚了,柏英阿姨应该回来了,你把小傅送回去吧。”
沈观站着不动。
十几年前,沈郁青的其实脾气还不错,就冲着沈观在纸上骂他乌龟王八他却不生气这件事,就足以看得出来。
但也不知道是生了场病,还是觉得沈观越来越难养,沈郁青常常和他聊得半句话不投机就直接争吵起来。
傅羽舒不习惯这种火药味四射的场面,见小梁师兄已经拉着沈郁青走远,他也去拿小指头勾了勾沈观的手,道:“走吧哥哥?”
沈观垂眸落在右手上——傅羽舒的动作小心翼翼,兴许是怕他生气,敢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于是他一把抓住傅羽舒的手,转身带着人往外走。
沈宅和傅羽舒的家隔得不远,都在玉山脚下。只是夜晚除了微弱的月色,便再也没有其它光亮,走上田埂有些危险,沈观怕傅羽舒摔到哪儿,便牵着小孩儿的手绕上了大路。
初夏的夜晚,田间青蛙的叫声最为明显,夹着山间的布谷鸟的吟唱,颇为热闹。
两人一左一右,散步似的地走进黑暗里。
傅羽舒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觉得沈爷爷并没有生你的气。”
他惯会看人表情,知道成年人生气并不会像沈郁青那样,但他理解不了沈郁青的想法。
代入自己的话,如果柏英女士生病了,傅羽舒也会尽力去照顾,他相信柏英女士也不会拒绝。
可沈郁青为什么这么抗拒沈观回来?
他不懂,也就直接问出了口。
就在傅羽舒以为沈观不会回答时,忽觉手心一紧——是沈观收紧了手掌的力度。
借着不甚澄亮的月色,傅羽舒抬起头,终于看清了沈观的脸。
“老人都喜欢清净,特别是性格倔强的老人。”沈观淡淡道,“他年轻时靠唱戏养活一家人,老了虽然忘不了自己的戏台子,但也不想别人搭进来。”
“……搭进来?”
“你奶奶不是也跟你说了,义村的风水不养人,所以要往外走。老爷子其实也是一样的心思。”
沈观的话音一顿,半晌,才轻声道:“他甚至希望我永远也别回来。”
如沈郁青所说——人生如戏,上台去,下台来,就是一辈子。
义村不是沈观该留下来的戏台。
作者有话说:
注释部分:戏剧《夫妻观灯》唱词
第16章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两人把田埂走出了千里迢迢的架势,终于在十几分钟之后,来到了主干路口的傅家。
如他们回来时一样,两扇对开的大门紧闭,透过东厢房的窗户往里看,屋内也没有一点亮光。傅羽舒趴在门环上敲了敲,也没听见回应。
沈观问:“你没钥匙吗?”
傅羽舒摇摇头。
他是第一次出远门,家里所有的钥匙都在柏英手上,来不及给他配第二把。况且,屋子里还有一间厢房常年上锁,柏英从不让他进去。
“哥哥你回去吧。”傅羽舒转过身,对沈观道,“我在这儿等奶奶。”
沈观嗤笑道:“行了吧,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被狼叼跑了你奶奶得和我拼命。反正我回去老头子估计又要骂我一顿,不如在这陪你等等。”
说着,就靠在了一边的柱子。
乡野山间,虫鱼鸟兽都会在夜间欢聚。虽然说狼夸张了点,但义村的小孩都是听着“指月亮”耳朵就会缺一口的故事长大的,对这片山间就多了一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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