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很不幸的,我回忆起来了,这个落入庸俗的爱情故事的真正走向:我既没有跟他说我要离开,他也没有被我上刑,我只是和他在天台相遇,说了几句话,就各自离开了,之后——之后发生什么还重要吗?完全不重要了!
我说我做了个美梦,他警惕地说:
“先说好,我不想当小妓女。”
好吧,看来他真的很介怀小妓女的故事,他不知道他在那个故事里有多迷人,我怀疑他的抵触,是因为我揭穿了他的真实面目。他最喜欢美人鱼的故事,是因为他最后消失在被填埋的护城河里,无影无踪,有了一种神秘的遗憾,在美人鱼的故事里,他没有一句台词,也许是个哑巴,只是安安静静地浮在绿色的水里,可他身体雪白,完全不受污染。
护城河水是融化了的热带雨林,白孔雀落入水中,变成了美人鱼,墨色的发如同虬结的水草,整张脸湿漉漉的,眼神温柔又干燥,细细密密的绿藻黏在他淡粉色的眼皮上,我影影绰绰看到他在水下轻轻摆动的鱼尾,刺眼的阳光穿透水面,照得他的鳞片熠熠发光。
我那时候还很小,大概只有小学,天气特别热,啊,夏天,又是夏天,老子他妈爱死了夏天,在这个季节人很容易冲动,比如我经过护城河看到林追时,我立刻脑袋发热,生出想要跳进护城河里的冲动。
他看到我,向我甩了甩鱼尾,转身沉入河里。
这应该是我和他的初次见面,也可能我在更早之前就见过他,只是我们都不记得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我告诉他这个梦他会接受不了,他立刻捂住我的嘴:
“好啦你不要说了。”
唉,好残忍。
“说说美人鱼吧。”他眨眨眼。
他沉浸在美人鱼的故事里无法自拔,他说这个故事很浪漫,如果在这个故事里,他一定会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游走了呗。”我轻描淡写地说。
“没有再回来吗?”他有点失落。
“没有。”
我倒是想他再回来,但这个梦一直没有下文,一般人很少会做连续的梦,又不是电视剧。
“我想也是。”
他脑袋抵着玻璃板,往上面呵气,指尖在上面涂涂画画,就好像他在我的背后用口红写字那样,他认认真真地写,萧琅。
我迅速地在后面呵了一大口气,写上我爱你。他作势要抬手抹掉,我央求他不要,他低低地笑起来:
“那你也得写你爱我。”
我吭哧吭哧像只耕地的牛,在玻璃上呵出大片白茫茫的雾气,写上“林追我爱你”,他很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我,示意我去睡觉。
于是我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临走前我又回头看了眼,他还倚在门边,脑袋边上是萧琅我爱你,比这行字还要高一截的是“林追我爱你”,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哒哒哒地按圆珠笔,但嘴里却缓缓地哼着旋律,他身上很多特质都表露出,他是个完美的矛盾体,明明爱我,却说这是一场酷刑。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我只能全部都给他,我不擅长猜谜,但我擅长破坏。
打破陈规,打破逻辑,打破现实,打破任何我厌恶的东西——这是神经病的特权。
第二天我起来看,玻璃被擦得干干净净,我们相爱的证明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抹掉了,就像我的猎枪,他的白孔雀。
——我突然不再害怕爱情落入俗套,而是爱情本身就不存在。????
???
老哥今天来见我,说我观察期到了,可以收拾收拾出院了。
我他妈我,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可以出院了?就这样?老哥说东西等下叫人来收,让我先去跟他签个字,签完出院。
这他妈的……但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老哥不是真的想关我一辈子,我也不想真的被关一辈子,我想我确实完完全全恢复正常了,当我明白浪漫并非爱情的必须,而是存在本身即为真实,也就是说我在没开始这段爱情前,所有毫无逻辑可言的想法都不构成浪漫,统称为神经病,性质更恶劣点,性骚扰型精神病——说是我对林追有几次袭击未遂,袭击只是客套的说辞,强奸未遂,在此之前我必须先申明一点,我如果真要对林追做这种事,是绝不可能未遂的,这将会成为一个既定事实,希望他们搞清楚。
太久没拿笔,以至于签出来的名字不像是本人写的。
“恭喜你啊萧琅。”林追笑眯眯地说。
“谢谢医生。”
我乖巧地向他点头,以示尊敬。
我从未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过话,他的眼神也变得前所未见,也许他发现了我的正常,发现我变得守规矩,守序意味着无趣。所以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要一个听话庸俗的萧琅,还是要一个浪漫疯狂的萧琅,也可能两个都不喜欢。
我现在已经从后者变成前者,在我眼里他还是那样,在我心里他变成什么样,一时半会还很难说,他依然是那个穿黑裙子涂指甲油的小妓女,是浸泡在环城河里不受污染的美人鱼,但如果我不再爱他,那他就变得什么都不是。
或许是病号服穿得太久的缘故,也可能只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身上有股消毒水味,即使穿上我自己的毛衣和外套都掩盖不了,淡淡的,味道总是很容易让人联想,比如消毒水,医院,死亡。林追身上也有一种味道,是让我觉得湿漉燥热的气息,就像炎热六月的滂沱雨天,热带雨林,参天树,白孔雀,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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