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嬷嬷却觉得心中微热,感慨道:“你们都是殿下的身边人,自然瞧不见殿下受半点委屈,这是忠心没错。”
“上回的事儿,殿下虽不与我这老婆子透口风,我也能猜到一二,无非是计较着夫妻之间爱的多少,付出的多少罢了。”
他们还年轻,又是新婚,难免会有摩擦,会计较这些细微小事,先帝和先皇后年轻时又何尝没有这些龃龉。
天长日久方能见人心,婚后一同见过风波,方能明白夫妻一体的真道理,自然也就不会再拘泥于这些谁爱的多,谁爱的少。
如今的公主和彼时刚成亲的先皇后何其相似。
想到好不容易熬出头却红颜薄命的皇后娘娘,叶嬷嬷心中酸涩,轻声开口。
“日子都是一天天过出来的,驸马爷素来把话憋在心里,却有一点好处,并非心胸狭窄的小人,咱们殿下若是真的吃了亏,也不会同他凑活过。”
“女儿肖母,殿下如今啊,跟还在东宫时的娘娘一模一样。”叶嬷嬷一叹,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姑娘垂首不语。
夜幕幽深,只有零散几个星子挂在天边,已近亥时六刻,万籁俱寂。
元妤仪虽睡着,却还是隐约嗅到那股辛辣的姜味,嘴唇扁着,显然颇有意见。
谢洵将解酒汤喂完,再喂姜汤便显得格外费劲,她觉得姜汤辛辣,一次只能喂进一小匙,喂了许久,也只喝掉半碗。
左右元妤仪已然喝了解酒汤,谢洵无奈,便将剩了半碗的姜汤放在了外间的八方桌上。
轻微的风拍打着窗牑,青年从善如流地在屏风后铺上自己的被褥,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元妤仪去迎接祁庭的身影。
卫疏跟公主不熟,自然认不出来;
可他却是与公主朝夕相处的正牌夫君,哪怕元妤仪只是露出一双手,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们只是如寻常夫妻一般,有一些小矛盾而已,他从未想过要在此时和离。
他们还是夫妻。
公主不应当同旁人那般亲近的。
谢洵自比兄长,很是不喜今夜祁庭为公主撑腰的话。
就算日后和离,那祁庭也绝非良配。
公主性子虽娇,骨子里却带着倔,祁庭浴血疆场,心思粗略,怎能照顾到她方方面面。
不配,实在不配。
隔着五折屏风,谢洵屏气凝神,分辨出元妤仪细微清浅的呼吸声,目光落在那人平躺着的身影上。
他原本平静的心绪因这些嘈杂的想法泛起波澜,无论如何再难得沉静。
能配得上她的夫君。
谁能配得上她?谢洵一遍遍想着。
靖阳公主是九天之上的鸾凤,地位尊贵,风光无限,寻常男子恍若沉泥,只会脏了她的眼。
她生得美,性子良善,爱憎分明,平心而论,是顶好的姑娘,她是这样好的人,未来的姻缘更要慎之又慎。
脑海中闪过所有世家贵族,谢洵挨个否定。
貌丑者不可。
元妤仪上次亲口说,喜欢漂亮的人物,倘若对方连具合格的皮囊都没有,何谈般配?
懦弱者不可。
她是公主,众星捧月着长大,至今却仍被置喙牦鸡司晨,未来的夫婿应当有铁血手段,能护得住她才行。
暴躁者亦不可。
她性子娇气,偶尔习惯撒娇,喝醉了酒,不高兴时又难免霸道蛮横,未来的夫婿也应当情绪温和,能包容着她。
除此之外,祁庭不可。
……
歪斜的点点星光映在谢洵漆黑的眼底,他眸如深潭,渐渐清亮,折射出点点星光。
偌大上京,无一人堪与公主匹配。
青年怔住的双眼眨了眨,迟钝的思维活泛起来,他直视着清冷的夜光。
排除所有人之外,还剩一个他。
可是他对公主并无男女之情,也早觉得这世间令人恶心,只想还陆家一个清白后,孤身赴死。
但若和离后,无人照顾元妤仪该怎么办?
她孤单的时候该怎么办?以后再喝醉酒,也会有人去接她回家,喂她喝药吗?朝堂之上若还有人斥骂她夺权篡位又该如何?
她还没二十岁,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倘若遭此境遇,会偷偷哭的。
眼前仿佛出现元妤仪含泪的眼,谢洵心中宛如被一根细长的银针刺伤,泛起一阵锐痛。
这样人心浮杂的世道,谢洵从不信人心,不信旁人的好,却偏偏碰上一个待他毫无杂念的少女。
她那么年轻,日后还有大好时光值得挥霍,就算是本着恩情,他也得多活几年,为元妤仪铺路。
起码得保证,所有人皆臣服于她,这是谢洵这个驸马,趁活着时要做的第三件事。
她以后的生活安稳与否,同陆家的清白,母亲的遗愿一样重要。
漆黑的夜色涌上来,躺在屏风后的青年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榻上的少女,她清浅的呼吸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谢洵空荡的心脏不知不觉间被什么东西填满,似乎只有看到她平安,他的心绪才能重新平静。
第22章 回家
强行移开视线, 摒弃脑海中嘈杂的想法,谢洵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回想着今日在藏书阁中翻到的最后一卷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