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见庭筠“啪”一声把书合上,然后看着他,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
“给你找个老师怎么样?”
谢衡似是没想到她会对他上心,下意识问道:“老师……谁?”
“户部左侍郎,张之川。”
——
庭筠这一趟颇有收获,从陈婕妤那儿出来后,她又去了柳韵那边,自然也是获得了让人愉快的消息。
“我那日特意将宴席选在了凝安殿附近,丝竹管弦还白让她听了一晚上呢。”柳韵讥讽。
如今已是贵妃的柳韵,谢闵像是把所有的悔恨愧疚通通弥补在她身上一样,对其也是毫不设防。
“那药已经下了几次了,这两天他歇在乾明宫,总算没时间来烦我了。”
哑女研配的慢性毒,谢闵如今便是初期症状,头疼乏力伴着低烧,同着了风寒一般,且几服药下去便会好转,不会叫人起疑。
她要慢慢蚕食掉他引以为傲的强健身体、磋磨掉他的精神,再慢慢蚕食掉他培植的糜烂的朝堂势力,替换上新的血液……
他最恐惧的,不是亲人爱人的离开,而是自己垂垂老矣、尊崇不再、渴望的东西拥有后再失去。
谢闵那样爱他自己、爱他的权力,那她就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些从他指缝里溜走,抓也抓不住。
许多许多的爱恨情仇故事里,恶毒的女人固然要配以该有的下场,那男人又怎么能美美隐身呢?
一个也逃不掉。
庭筠看柳韵谈到谢闵紧皱的眉头,想来是平素压抑的很,便换了轻快的话题:“何鸢江南西的喜帖,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但可惜我去不了。”柳韵遗憾道,“前些日子我就跟谢闵请了旨,要回故乡看看,所以不凑巧,赶不上她们的婚宴。”
“回去做什么?”
柳韵顿了顿,说道:“祭日。”
想起她长眠地下的两家人,庭筠也沉默下来,最后只说了句“路上小心”。
“没事,之后不是还有他们孩子的满月酒嘛。”柳韵笑笑,和庭筠碰了碰杯。
——
庭筠持续了大半天的不错心情,在回去的路上碰到温屿安的那刻,荡然无存。
他显然是目的明确地等在这里,在看到庭筠的那一刻,就大步走了过来。
庭筠这段时间一直闭门谢客,这些人找什么理由拜访都用身体不适给堵了回去,态度就摆在那里,他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
庭筠不想和他多说,冷声道:“让开。”
“给你送去的药,为什么不用?”他还是那副清冷菩萨模样,“伪装得应当没什么破绽。”
“因为你就算借着百种法子送进来,我隔着整个大殿都能闻到那上面同你一样伪劣的气味。”庭筠慢条斯理地扎着。
“是吗……”他却居然露了笑意,“真是荣幸。”
庭筠懒得再和他废话,抬脚就准备转身换条路走。
“我明日便要启程去陇州任职,此去,也许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他专注地看着她,“不和我道个别吗?”
那目光幽暗而缱绻,让庭筠本能感到了危险,那像是一种胜利者对即将落网的猎物,戏看着它最后的挣扎。
可再一看去,又悄然无踪。
庭筠忽地发觉,适才自己这样针锋相对,反而像是和他仍旧剪不断理还乱的样子。她压下情绪,挂上和温屿安一样清雅随和的面庞:
“那便祝温大人此去,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她行了套标准礼数:“告辞。”
温屿安轻笑一声,侧了身,恭敬回礼:“谢殿下吉言。”
不再理会他,庭筠迅速往前走去,狭窄的小道上,青与白的衣摆擦碰一瞬,一掠而过,
……
若说在看到温屿安的那刻,一天的好心情就撞了个粉碎,那么在看到站在她殿中的谢商时,庭筠的心情值,正式进入负数。
第66章
“有事?”
她没精力再同他吵架, 所以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
谢商沉默了一下,他不发疯的时候倒是像个正常人,有时候庭筠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得了精神分裂症, 一个是明澈的少年, 一个是阴晴不定的帝王。
他有些生涩地张了张口,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嗯?”庭筠笑了笑,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十几日吧,太子殿下的消息有些滞后啊。”
庭筠知道自己对谢商还是做不到完全不在乎,所以也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子——把尖锐的刺对准亲人, 伤到了却又不忍心捅到最深, 反反复复, 直到彼此遍体鳞伤。
“……”谢商蜷握着的手紧了紧,继而松开,“那时候不在宫中, 等我处理好雪灾回来后, 你又不肯见我……我当时不是有意激你的,我…对不起……”
庭筠觉得这种情态似曾相识, 他每次的示弱, 哪一次是纯粹的?
“你没必要这样。”庭筠窝回了躺椅上, 有些倦怠:“有事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