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她所料,宫门上所用的正是高丽纸,高丽纸素有“天下第一纸”的美称,色白如绫,坚韧如帛,能遮风避雨,向来为宫中窗纸裱糊的首选。
只是高丽纸用价昂贵,像这等偏僻无人的宫殿,只怕已有不少年岁未曾更换过窗纸了,时间一久,窗纸自然风化变脆,赵嘉宁只不过略使了力,果然便破开了窗纸,她便由此将手伸了出去,摸到钥匙开了锁。
整个过程都极为顺利,赵嘉宁屏住呼吸,直到打开宫殿大门,悄悄地从里面出来,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之后她又重新关上宫门,并上了锁。
正当她想离开这儿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采薇去而复返,吓得连忙躲进了一旁的偏殿里,好在门外很快便没了动静,或许只是远处巡查的守卫罢了。
嘉宁悄悄松了口气,开始分析起她眼下的处境。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比起贸贸然地出去找薛钰,或许留在这里等薛钰来找她才最安全。一则她对宫中地形不熟悉,眼下出去也是毫无头绪,只怕非但找不到薛钰,反而会撞上永安的人。
二则永安等人折返不见她的踪影,也料想不到她还在附近。最重要的,是薛钰与她有灵犀蛊,只要他想找,就一定能找到她。
思及此,赵嘉宁便决心留在殿内。
左右是留在殿内,蹲在角落也是留,躺床上也是留,不如到床上歇息一会儿——这一晚上惊心动魄,她又素来娇生惯养,也实在有些累着了,于是便摸索着爬上了床,身下的被褥却格外柔软舒适,不像是偏殿因年久疏于更换而显得冷硬潮湿,反倒是被人精心布置过似得。
鼻尖更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像是某一种熏香,偏又从未闻过,透着点古怪,但闻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不适,只是这熏香点了怕是有一会儿了,连被褥枕头上都浸了一股子甜香,想来这宫殿的角角落落也全都被熏蒸过了。
赵嘉宁只怕这殿内是有人居住的,可之前听采兰的口风,这一带宫殿都是废弃已久,不但地处偏僻,且年久失修,应当是没人居住才对。
又过了一会儿,她没听见什么动静,也渐渐放下心来,拥着被衾坐在角落,乖乖地等着薛钰来找她。
——
薛钰从东宫回到席上后,一眼望见赵嘉宁的席位空了,心中一跳,立刻皱起了眉,正要招人过来问话,忽听身后响起一声娇媚的“仕钰哥哥。”
薛钰身形一顿,蹙眉转过身来看她:“永安公主?”
永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的神情,慢慢走上前道:“仕钰哥哥是在找人么,怎么看上去那么紧张?”
薛钰脸色一下子变了,立刻上前质问道:“赵嘉宁呢?”
永安目光痴迷地看着他,倏忽笑道:“怎么这么快就猜到是我了,难道她就不会自己到处闲逛么?”
“我走时叮嘱过她,让她乖乖等我回来,她会听话的。”他眼底划过一丝幽光,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冷寒:“公主,她到底在哪儿?我相信公主是聪明人,应当没动她一根头发吧?”
永安轻抚了一下发间的步摇,微笑道:“放心,她好得很,我不过是邀她过去一聚,问些话,仕钰哥哥,你又何必这么紧张呢?”
薛钰冷道:“她是我的人,不在我的视线之内,我自然紧张。”
永安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了他,面容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什么叫你的人,她不过是你的婢妾,有什么资格成为你的人?!”
她说完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遂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
环顾四周一圈,永安又将目光落在了薛钰身上,勾唇道:“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仕钰哥哥,你若想见赵嘉宁,便跟我来吧。”
薛钰神色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及至走到一处宫墙前,前方的永安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薛钰,似乎是笑了一下,但眼底却殊无笑意,反倒隐隐有些不管不顾的疯劲。
“仕钰哥哥,你都不问问我要把你带去哪儿?你是外臣,有些地方你去不得,你就不怕因此获罪么?赵嘉宁,她真能让你这样不计后果?多讽刺啊,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听话——却是为了她。”
薛钰低头抚着自己的手掌,淡淡道:“公主说笑了,我与公主素无仇怨,自然不会疑心公主设局害我。原本我们相安无事,只不过……”他收敛了眉目,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若是赵嘉宁少了一根头发,那眼下的相安无事,倒也无谓维持了——公主是知道我的,我可从没什么雅量。”
夜色浓重,一旁的采薇提着一盏灯笼,幽微的火光笼罩在薛钰的脸上,勾勒出他清隽冷冽的轮廓,灯光映照在他眼底,愈发透出一股子深不可测的幽暗,一张脸半明半寐,一半让人为之神迷,一半让人为之胆寒。
——交织在一起,就是让人为之疯狂的飞蛾扑火。
夜风寒凉,永安忽然打了个寒颤。
回想起薛钰的那些阴损手段,她心底也是有些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