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再没有回来。
楚辞盈下意识摸了一下额头,是冷汗。
每一个无国界医生在入职培训的时候都会学流行病学史调查,在条件匮乏的情况下通过常识、经验以及当地常见病快速进行诊断。
卢卡斯笔下的“触摸告别仪式”是当地较为传统的葬礼方式,由来参加离别礼的宾客们打湿帕子擦拭离开的人,以此来祝愿对方能够在轮回往生中获得洁净。
很明显的——
是传染病。
从18/20这个比例来看,传染源大概率是已经离去的牧师,传染方式是肢体接触或者□□交换……
不排除有空气传播的可能。
现在,相信病原体是淋巴丝虫反而是所有猜测中最好的结果。
楚辞盈坐在那,明明是不透风的闷热室内,她却觉得好像如坠冰窖。因为她刚才下意识想找笔推理,却在背包夹层的冰袋里摸到了她带过来的血液样本。
那是一个今早才在布鲁克林去世的病人。
“疑似淋巴丝虫感染”
难道,已经到城市里去了?
医生姑娘猛地站起来,如果是寄生虫的话,光学显微镜是能看到的。多希的玩具虽然简易,但是倍数好像足够,只需要看一眼,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确认是否是严重的公共危机突发事件。
她飞快地跑下楼,找到了一盏台灯和多希的显微镜,从修女那里要了两片薄薄的载玻片,利落地做出了一个简易样本。
调试物镜。
调试目镜。
她的手有一点点微不可查地发抖,因为消失的卢卡斯,因为不可控的蔓延,但是她的表情依旧冷清,仿佛不受影响,只有楚辞盈知道自己的心脏正在以什么速度快速跳动。
视野亮起来了。
是丝虫吗?
对焦。
空空如也。
她仿佛被钉在了原地,良久之后不死心,又制作了一个样本继续找,上上下下移动位置去找——没有,寄生虫的存在会很明显,可是视野里什么都没有。
血液样本中,只剩下失去活性的细胞在冰封的世界里飘荡。
她看着那些红细胞,怔怔地。
就在这个时候,多希站在门口问:“安娜,你找到小小虫了吗?让我看看吧。”
“出去!”
什么?
多希有点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安娜突然很抱歉地转过头来,像是要哭了一样哄着她:“对不起宝宝,我刚刚太着急了。小小虫有点害怕,等我找到它,我就让你看。好不好?”
小小孩完全没有责怪安娜,反而羞涩地笑了笑,捏着裙子退了几步:
“好!我关上门,不吓到它。”
咔哒。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楚辞盈几乎是跌撞着冲到了房间内的水池旁打开流水拼命地搓洗着手指。自来水冰凉,她却完全没有在意,直到所有的手指都有些肿胀发红。
她看到了那些红细胞。
散落在凝滞的□□里,每颗细胞是破碎的样子,好像一个个从内部撕裂的面粉袋子。
她打着肥皂,不停地深吸着气。
如果她这些年受的教育没有出错,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原体能造成细胞如此惨烈的破碎。她没有见过真正的病人,或者说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它的降临。低烧、疼痛、红斑、出血热,也的确是它的同步馈赠。
它很小,不可能被光学显微镜捕捉。
她也没有进行免疫荧光检测的设备,无法判断具体的分型。
——丝状病毒
在电子显微镜下会呈现出一条打结的毛线模样,弯弯曲曲成一个恶魔的眼睛。
它上一次出现时的“战果”,是超过三十年前。
二百八十人100%的死亡率。
*
会议室内,战略部的总裁正在做新年陈词。
突然,主席位的人微微低头,接起了一个电话。主讲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会指摘工作时间接电话的人。
陆闲心中跳了一下,楚辞盈从来不会在他工作时间不发消息如此突然地打电话。
他接起来,喂了一声。
对面只是轻轻问:“你方便说话吗?”
男人眉头一下子紧皱。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直觉,因为相熟才能明白,因为共同经历过风雨才会懂得的异常。而就是这样一个表情上的变化,秘书处的几人迅速起身,将其他高管请离了会议室。
陆闲:“出什么事了?”
楚辞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嗓子显得平静:“我刚刚没联系上CDC那边,我后面再想办法。我有一管血,保存在布鲁克林营地的负二十度冰柜。我需要你帮我联系几个人。”
陆闲没有任何疑问,左手将手机按成免提,右手在纸上快速记录。
楚辞盈的声音静静地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响起:
“一,我不太确定这该怎么处理,但是先封锁营地,所有接触过一个因寄生虫去世病人的医护人员要就地隔离,清洁人员也要!21天。那管血以及病人所经过的所有区域,消杀。这个是要当地的人去做。按Bio Level-4 的防护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