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的晚春诗会办宴席的是在临水花阁,依伴着水榭、繁花胜景,果真不错。
崔嫣然笑着听身旁的夫人们谈天说笑,一边琢磨如何与江夫人套话。
江夫人打量一下同坐的崔嫣然,打趣道:“昨日,蜀地的二公子入京了,他与我说起一个趣事,正好今日见到了裴夫人,想说与你听听。”
崔嫣然心底一惊,难道是他?蜀地的二公子,江之吟?
“不知是何趣事,说我听听。”
江夫人:“二公子他自幼便倾心一人,可天意弄人,那女子竟不幸离世了,枉费他痴心一片,至今都还没娶亲,有趣就有趣在这,你可知他倾心之人的名字是谁吗?”
崔嫣然也聪明,知道她在套自己的话,道:“如此情长的痴儿实属世上少见,不知是哪家女子这般有好运,得他倾心一片。”
江夫人笑嘻嘻的看着,靠近轻声道:“恰好与裴夫人你同名,也叫崔嫣然,你说有趣不有趣?”
崔嫣然顿时变了脸色,道:“江夫人,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这般绕弯呢。”
江夫人看她这样子,娇柔美人,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难怪时隔多日,江之吟那人还不心死,冷笑道:“我并无话,只不过是感慨,不知当日的崔娘子是何等勾人,竟一个两个皆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要说人的心思也当真犯傻,大概越是得不到的,就越牵肠挂肚,恋恋不舍。
“不知你是使了什么手段,竟得裴大人青睐,得以处安宁之地,不过,江家的人,可从不曾轻言放弃,既然已经看中的猎物,无论如何都是跑不掉的,小心的当好你的裴夫人,莫不要眨眼间又轮回了阶下囚。”
因着江夫人突然说的这番话,崔嫣然后面的心思皆不在宴席上。
特别是江夫人在离席前留下一句话:“城西的江宅,有人在等着。”
城西江宅?莫不是江之吟他已经是早就来盛京了,还置办了宅子,这是打算要在盛京安家?
不对!
先是多次撞见江临与西域的人勾结商讨,后有西域与朝中约定的丝绸被天降大水破坏,如今都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蜀地商队的名额!丢失的边防图!
崔嫣然越想越心惊,看来这个江之吟入京来并不是两手空空,他定是有所图谋。
图谋什么呢?
崔嫣然借口身子不舒服,说可能吹风受了寒,要先回家了,宴席上的主人家也不好强留,只好让她先行离去。
竹苓跟着崔嫣然,走出宁国府大门,待府上的马车行驶过来时。
身后有个面生的丫鬟疾步奔来,毕恭毕敬的行礼:“裴夫人,听闻您身体不适受了风寒,这是上好的祛风寒药,夫人您可一试。”
竹苓接过,是一大锦盒,隐约散发出丝丝药味。
“替我多谢夫人了。”
宁国府的后宅书房里。
“药给她了?”
“给了,不过,她以为这药是夫人给的。”
季闻礼静默,无奈笑道:“她觉得是夫人给的,那就当做是夫人给的,只要药有用就好。”
崔嫣然乘马车出了宁国府,走了一段距离,同坐车内的竹苓,看着她略发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夫人,身子不舒服要不去药店瞧瞧,风寒这事可大可小。”
“行吧。”
行不远,恰好有一家“悬壶济世”药馆,马车停稳后,崔嫣然并没有让竹苓陪同进去,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病。
临进药馆门时,看着牌匾上熠熠发光的“悬壶济世”四个大字,不免冷笑,如今这世道,或许就仅剩医者才保持这样的为天下苍生之大志。
药,可医人,也可害人。
崔嫣然掩下繁杂的心思,跨步进了药馆。
守在门口的竹苓,等了有好一片刻,才看到崔嫣然从里面出来。
药馆里的病人也没看到有个人,不知为何她竟然要这般久才出来,满心焦虑:“少夫人,可是医者说了些什么话?风寒严重吗?”
“怎么没开药吗?”
竹苓看到她手上并没有拿着药包,十分疑惑。
崔嫣然告诉她:“不过是些陈年顽疾,缓几日便好了。”
崔嫣然有些话并没有明说,毕竟外面人多口杂,还有车夫小厮在,有些话她不便说出来。
回府后,崔嫣然借口说头疼难受要休息,把房门关上,不用竹苓丫鬟等进来服侍。
她走入净室,取了一个小盆,倒入刚烧好的热水,从怀里取出一小包药粉,倒入水中,略一迟疑,又转身去藏好的柜子里取了一锦盒,拿出里面的一颗药丸,连同身上带的手帕一同放了进去。
世人皆说做人做事要留一线,可看她的父亲,勤勤恳恳大半辈子,到头来如此下惨。
“留一线又有何用?”崔嫣然喃喃道,“江之吟,既然你来了,就不用我特意去寻了,如此也好!”
临近夕阳下山的时候,竹苓担忧着她的身子,正想着去瞧瞧。
崔嫣然恰好自己打开了门出来,看到竹苓,递给她一信封:“麻烦你跑一趟,亲自替我交给一故人,城西的江宅,此事莫要与旁人说起,切记切记!”
站在房门的竹苓,接过信封,看着脸色更加惨白的崔嫣然,房内隐约传出丝丝奇异地香气:“连同大人也不能说吗?”
“莫要提了,免得他又要吃醋了。”
竹苓抱着狐疑的想法,直到她看到江宅开门接过信封的是位翩翩少年郎的时候,心底暗道,这事还真不能与大人说,要是被大人直到,自家娘子竟与外男私信,那不得打翻醋缸子了。
两日后,雨水绵绵密密的下个不停。
才刚是掌灯时分,晚春里的天竟这般早就擦黑了。
早些时候,裴知瑾让人带话回来,说今夜要在宫里值夜,不回了。
崔嫣然早便知道他的值夜时间,对于今夜他不在,反而更好。
她坐在房里的窗边,瞧着窗外绵密不停地雨水。
轻启朱唇,如同被雨水打湿了那般清冷:“莫用收拾了,夜里我要出门一趟。”
竹苓关心:“可是外头下着雨,寒气甚重,少夫人你的身子……”
“下雨才好啊,雨夜最适合冤魂申冤了。”
第47章 心悸 愿与君朝朝暮暮
城西的蜿蜒城河旁, 坐落着一早已破落的静安庙。
残破的围墙,破烂的大门,漆黑一片的内堂, 仅偶尔细细密密的雨丝声响飘落。
“吱呀——”声响, 在这极其寂静的静安庙, 显得异常巨响, 有一男子推开虚掩的破烂大门,跨步走了进去……
夜深, 盛京笼罩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街上的店铺早已熄灯休息,静谧地街道,仅有一辆马车悄然往城西方向使去。
临近城西的城河处, 马车骤然停下。
一身姿纤细的女子下了马车, 披着如雪样的披风,轻挪脚步,沿着城河岸边,继续往雨幕深处走去, 很快就隐秘在密密层层的雨丝中, 不见踪迹。
在满是杂草丛生的院落里, 伴随着雨丝的飘落,墙边丈把高的灌木影子晃动, 宛如无边鬼影, 更显得静安庙骇人。
这人正是江之吟。
雨势渐渐停下,可他身上皆是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忽地, 一阵凉风透过虚掩的大门,席卷而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四周阴冷又诡异地气息缠绕着他, 心底难免有些怀疑,信封里的话语是否就是骗人的。
不过,晾她也不敢。
白日里,她让人递了一信封给他,里面是一条素白手帕,上面一角落绣了朵小梅花。
犹记得她家的院子里就栽种了这样的梅花,她是十分的喜欢梅花。
江之吟从怀里拿出素白的手帕,阴冷的光线里,这手帕异常显眼,鼻间杂乱的霉味瞬间被手帕上的清香驱散。
“月上柳梢头,人约静安庙。”手帕上的小楷字体十分的清晰。
他越等越心焦,不由得懊恼,崔嫣然怎的还不来,莫不要当真戏耍了自己。
若是当真戏耍自己,也不会让她好过,他眼里的狠厉渐渐显露出来。
瞧着四处的阴冷,他突然生出几分悔意,竟就这般鬼使神差地听从她的话过来了。
等了许久,正想离去的时候,破烂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响起了脚步声。
江之吟险些被吓了一跳,猛的抬头一看,果真是她,崔嫣然!
即便许久未见,可佳人风采依旧,行走间婀娜多姿,步步皆落入他心尖,勾得他心思也活络起来。
既然她胆敢约自己在此相会,定是知道悔意,不该当初推脱自己的求娶。
崔嫣然纤细而单薄的身姿,在雨夜中宛如漂浮般,悄然停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