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着奴婢没变化太多,祖宗们可万别找错了人才是……”
梁九功:!!!
万岁爷真龙天子,百邪不侵,要真找错人……那还能找谁?
他心底拔凉拔凉的,干笑两声,啥也不想说了,匆匆留下句场面话,就颠回了弘德殿内。
方荷心里哼笑,叫这死太监总想着做老鸨,吓不死他!
康熙给阿哥们考校完功课,不动声色问梁九功,“那混账说什么了?”
肯定没说什么好话,梁九功这奴才进门时,面色如土好一会儿。
梁九功定了定神,把方荷的话一字不落禀报了。
康熙冷笑,这会子不是海东青,也不是皓月,又变成佛祖了?
他心下蓦地有点微妙,感情他在那混帐心里,从来不是个人?
“叫她上午在外头当值,下午去梢间,让顾问行教她离宫后如何办差的规矩。”
康熙并非故意为难方荷,也没想叫她就此服软。
在宫里无法进殿伺候的宫人,本就要做这些差事。
甚至他还选了个最轻省的活儿。
没叫她跟问字辈宫女一样做女红,也不用跟静字辈宫女去做殿内的杂活儿,更不用像春来她们似的负责乾清宫大殿的洒扫。
他怕这混账又累得病歪歪回去躺着。
方荷得了吩咐,也不急着发挥,乖乖进梢间,跟顾问行学那些传递消息,怎么控制夫家的本事。
怎么在外头生存,多学点总没坏处。
既然要给皇上办差,顾问行就不会教她女四书,方荷学得还算愉快。
待得四月十八,董鄂彭春和郎谈点好了兵,在午门前,得康熙亲自鸣鼓端酒,为将士们鼓舞士气,送他们北上。
方荷只停留在城门楼边上,都听到了外头两千多人高呼万岁爷的声音。
场面壮观得,叫魏珠和春来止不住心潮起伏,面色潮红,喝大了似的。
但方荷见过大阅兵,没觉得太震撼,只幽幽盯着午门一大两小三处门楼出神。
明明她离自由只有一门之隔,却成了走不出去的天堑。
康熙从城楼上下来,远远就看见方荷瞅着午门发呆,都气得没脾气了。
他只在上轿辇的时候,掀开帘子凉声问方荷:“瞧着这会子的天儿,徐家祖宗们应该安生了吧?”
方荷:“……”要不您下去问问?
她目光含娇带嗔往康熙那里一飘,又不自在地虚着飘往别处。
“奴婢不好意思说。”
大军出行,天朗气清,没出任何问题,康熙心情不错,没再刻薄,放下了帘子。
待得回到弘德殿,他把人提进了殿内。
“这会子也没外人了,说吧,朕听着。”
梁九功见状,挥挥手叫白日里当值的宫人们退下,自个儿去门口守着。
只是忍不住好奇,伸长了耳朵。
方荷用水汪汪的眸子满是崇拜地看了康熙一眼,这才扭着身子垂下眸子。
“祖宗们前儿个夜里入奴婢的梦了呢,骂奴婢不识好歹,明明主子爷英明神武……”
康熙提起扇骨做出要敲她的姿势,“说重点!”
方荷:“……就是训斥奴婢不该忘了忠心二字,一门心思离宫,定是叫猪油蒙了心,万不该如此,骂了奴婢半宿。”
康熙唇角弧度渐深:“骂醒你了吗?”
方荷继续扭蛄,声儿都变得赧然起来,“奴婢愚笨,徒有一腔忠心,只是不知该如何……哎呀!”
她捂着被敲了的脑袋,不敢再废话。
“祖宗们给奴婢想出了两全之法!”
康熙知道,这混账嘴里怕是没有好话,但要方荷愿意留下,他也不必跟这混账死气了。
他端起茶,顿了下,不动声色又把茶盏给放下了。
“什么两全之法?”
方荷牙一咬,眼一闭,飞快道,“祖宗们说,既然奴婢想为徐佳氏绵延子嗣,完全可以先出宫嫁人,生几个崽儿全了养恩,然后再按着咱们满人的习俗回宫伺候万岁爷!”
康熙:“……你给朕出去!”
还几个?他就多余跟这混账废话!
第39章
方荷出去后, 康熙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满人习俗并非停夫再嫁,而是支持寡妇再嫁,她想生几个崽儿再回宫伺候,夫家如何自处?
他总不能学皇父那般横刀夺爱, 再闹出皇家丑闻来。
要叫她合习俗进宫, 怕不是要等她那莫须有的夫君老死。
康熙又是运气又是好笑, 狠灌了几口冷泡茶,才把冷笑压下去。
所以她这两全法是打算回宫来给他送终, 顺便养老来了?
偏方荷丝毫没有消停的打算。
今儿个给康熙绣个荷包,扭头就拿差不多的荷包装御花园掉落的花瓣,带着春来在御花园角落里葬花。
说什么要把自己的孝心伴着花瓣一起埋葬, 往后好踏踏实实伺候主子爷。
还说什么希望这花瓣能直通地底,叫徐佳氏的列祖列宗们明白她的两难全。
康熙:“……”徐佳氏祖坟在西郊,她在宫里葬花, 招魂呢?
转过几日去, 方荷又在梢间顾问行给她上课的时候, 红着眼又哭又笑。
顾问行问,她便道:“奴婢是想起先前姑姑在时, 也是这般教奴婢道理, 想必不是为了叫奴婢给徐家绵延子嗣,而是叫奴婢学会如何伺候万岁爷呢。”
“奴婢感动, 太感动了,也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去给姑姑上炷香,告诉她我生是徐佳氏的人, 死也是徐佳氏的鬼……主子爷天恩浩荡,叫我给徐家长脸了啊!”
她还知道捂着嘴呜咽,不敢叫外头人听见声儿。
但顾问行也不敢瞒着方荷这话, 尤其知道主子爷在意,他表情格外微妙地一五一十禀报了。
康熙听得脑仁儿疼,真叫方荷上了香,怎么着,叫地底下的徐佳氏以为他爱新觉罗玄烨是赘婿吗?
他憋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也不训斥方荷,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就想看看这混账到底还能怎么翻天。
但私下里,康熙还是叫梁九功换上了斋戒时用的下火茶。
方荷幽幽从御茶房路过,瞧见翠微冲她挤眉弄眼,心里直哼哼,这会子那位爷倒知道了,这茶能灭的火气不止一样儿。
虽方荷说是折腾……其实动静也不大,寻常宫人基本不知道,除非她不想活了。
翠微跟方荷关系好,知道一点儿,私下里无人的时候,来找她说话,直忍不住咋舌。
“你可小心些,别过了头,我冷眼瞧了这么些年头,咱们主子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真惹恼了主子爷,回头别说出宫,你想在宫里好好活都是痴人说梦。”
其实翠微不理解方荷到底怎么想的。
没有好前程不去奔她能理解,可明摆着的前程还往外推,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方荷懒洋洋趴在床上出神,没跟翠微解释。
跟翠微聊聊八卦还行,掏心窝子说话,这死丫头肯定不会给她保密。
她这才哪儿到哪儿,她有血脉关系的曾祖母那才叫折腾呢。
自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叫魏珠和陈平宫里宫外不动声色地打听,方荷知道的事儿也就多了。
关于那位老福晋在京城的威名……嗯,花名,至今仍有人如数家珍。
她还活着的那位堂兄的长辈,只不过是父不详的其中一个,她只想跟一个男人生几个崽,过分吗?
但五月里去领月例的时候,连乔诚都劝她。
“先前你姑姑压着你,不叫你出头,估摸着是怕扎斯瑚里氏的罪牵连到你们姑侄俩头上,可现在主子们知道了也不在意,你也不必非要出宫啊!”
“就算想给徐佳氏留后,从乔家或者魏家过继几个嗣子,回头你在宫里站稳了脚跟,赐些东西,也能撑起徐家门户来,不会叫你姑姑他们断了香火。”
方荷对乔诚,没跟对翠微一样敷衍过去。
她早发现原身这位姑爹话不多,但行事可靠,算个难得的厚道人。
她和魏珠在御前伺候,乔诚怕叫人误会敬事房跟御前宫人和太监勾连,轻易不会找她和魏珠。
但他们有什么事儿,乔诚永远第一个无声帮衬。
“姑爹,我也与您说句实在话,其实我知道出宫未必有好日子过。”方荷矮了声儿,垂头丧气跟乔诚解释。
“只这些年我都存着出宫的心思,若不尝试一番,将来色衰爱弛,恩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会后悔。”
她很清楚,在这世道,出宫其实不是什么好选择。
跟太皇太后回宫的路上她亲眼见到普通百姓什么样儿,指定比耿舒宁在大山时的日子还要艰难。
说是给皇上办差,不如他的意,差事如何且两说呢。
没有权势,自由也不过是相对而言,低调不惹人眼还好说,可穿越女这体质,她也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