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银月还在他身边,恐怕会更加严重,就算没有蛮流威胁了,但大饶将从内部溃乱,国不复国。”
杨钦辰秀丽的眉毛皱了皱。
她没有说话。
庾屹捏紧了身侧的指骨,他垂下温润的眸子,温声道:“所以,你tຊ要听镜羽的,回去阻止他吗?”
“屹兄,你想让我回去吗?”依旧漂亮秾丽的脸转过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向庾屹,似乎很认真的征求他的意见。
就算不提当年庾屹费尽心思将她偷天换日地救出,这么多年庾屹和她在黎罗开辟新的出路,早就相依为命,和亲人无异,她若是回去,定然要征询他的意见。
“我不知道。”庾屹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然后轻轻抬手扶住她的肩:“但,只要是你想做的,我就无条件支持你。”
其实他不想她回去。
在这里,他就是她和小翼唯一的家人、亲人,但一旦回去,那疯子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他如何放心,又如何甘心?
但他尊重她的自由意志。
“谢谢你屹兄。”
杨钦辰柔和朝他一笑,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最感激的人。”
“我考虑几日吧。”
“好。”
第59章 七年(大结局2)
大饶, 祯明七年。
瑞金皇城。
凤仪殿内。
浓重的熏香几乎侵染了每一处关的紧实的门窗纱幔。
殿内不见天光,昏暗憋闷。
殿内唯一一张床上躺着一个高大的身躯。
陷在浓重的催眠香薰和黑暗里,依稀只能看见那人黑发散乱, 一双不再明亮的凤眸尽是血丝, 似乎很久未曾顺利入睡过。
他又是三日不曾进食了。
宫人都被他杀怕了,再也无人敢进来劝食。
一个硕大毛茸茸的银狼从殿外顶开门,小心翼翼地进来,然后把衔着的装满食物的托盘轻轻放在桌子上。
它朝着死寂的内室走近,聆听了一会才把毛茸茸的头伸到床幔中,轻轻顶了顶那人, 见他没有反应,又很轻地咬住了他的衣袖, 将他从床上拖起来。
温厚软嘟嘟的爪子轻轻拍了拍桌子,示意他好好吃饭。
酉阳钰一动也不动, 他着一身早就皱巴的不成样子的玄色衣袍, 怀里还抱着那件曾经带去给杨钦辰看过的嫁衣。
只是年岁已久, 这嫁衣已经被补了又补, 才勉强维持住当初的光泽。
“你说,玄甲卫还能找到她么?”
酉阳钰声音极其嘶哑破碎,他昨日头疾又犯了,杀了好多不听话的宫人和臣工,血腥气到现在还绕梁不绝,令他恶心的没有胃口。
从当初他亲征归来, 得知杨钦辰遗体化为骨尘散在大漠里后,就算有遗书佐证这确实她的遗愿, 但他却莫名觉得,她没有死, 这是她金蝉脱壳的手段。
只是这次实在太过天衣无缝,天时地利人和都被她占尽了,所以玄甲卫一直未曾找到任何她的蛛丝马迹。
从杨家、赤翎军、甚至是庾氏身上,都找不出一丝破绽。
在瑞金城逐渐占据朝堂的女官或多或少都是赤翎臣属或者提携的人,每一个都在玄甲卫密不透风的监听下。
这么多年,除了争夺权利、报团取暖,从未有过任何别的可疑的行径。
那庾屹从得知了她的死讯后,大病了两年,足不出户,后来似乎心灰意冷了,关了一部分大饶的生意,开始转移去炎热瘴毒蔓延的黎罗。
他也曾令玄甲卫监视了他三年,但进黎罗的路长且独,他们只能远远跟在后面,不可近观。
从未发现他除了做生意外,有什么异常。
而杨家将则更是断绝了和内地的来往,只一心守西北。
好似和她有有关联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去向,她们坚定的相信她已经殉国了。
“只有孤...只有孤还在找她。”
他偏执地、无穷尽地苦苦支撑着,他绝不肯相信她已经死去了。
就这么永远的逃离他了。
银月咬住筷子,拱到他瘦出青筋的手里。
大大眼睛里满是担忧,似乎在说:快吃。
酉阳钰眸中的血色平复下来,他捏紧了筷子,深吸一口气,还是开始把食物送进嘴里。
天气开始转晴,春光乍现,凤仪殿外洋洋洒洒开了好些花。
银月在他用完饭后,又强硬地将他拖出去晒太阳。
晒了没一会,凌南急匆匆赶来,面上是极力压抑的激动。
他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有消息了。”
酉阳钰被午后的暖阳晒得昏昏沉沉,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消息,指的是什么。
凌南见他不生不息地躺在椅子上,十分担忧,他没忍住,又上前一步道:“陛下!”
“一直找的那位...好像有消息了。”
这几年,无人敢直接提及她的名讳,除非有那主动求死的。
酉阳钰深黑的长睫终于动了动。
他扶着银月起身,似乎不能理解似地看向了激动的凌南。
“你...说什么?”
没有确切的消息,凌南不敢如此上报。
他捏紧了手中的邸报,呈给酉阳钰,声音有些颤抖:“陛下,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您还是自己看吧。”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接过,细细展开。
映入凤眸的是寥寥数语:
益州青威县有人见过一小女孩,奇力能扛鼎,武艺路数隐隐有杨家的影子。
这般明确的关联,不怪玄甲卫火急火燎的上报,就算...就算是她的女儿,也算是找到人了。
否则在如今风声鹤唳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如此上报。
捏着信纸的指骨缓缓收紧,然后开始不可控地颤抖,直到信纸变成齑粉,一点点散落空中。
银月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一下吸入了不少,绷不住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啊切!”
酉阳钰却浑然陷入了某种剧烈的、无法控制的情绪中去,没有反应。
他闭上眼睛,矜贵的面容上勾起一抹阴戾的、疯癫至极的、又似终于尘埃落定般的笑。
他只嘶哑着道:
“她没死。”
“找到她。”
“还有那个小女孩。”
不管她是不是隐姓埋名在益州成亲生子,玄甲卫都会把她带回来,如果...如果有别的男人...
思及此,他极狠戾、极阴冷地轻笑一声,诡谲的残忍重新笼罩住他极漂亮尊贵的眸。
“如果...还有别人,就地处决。”
他迎着久违的旭阳长身玉立,明明是极白极矜贵的一张面容,却看起来像是挣扎着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般可怖。
-
数日后。
益州青威县一处客栈。
“再往北七百里就是西玉城。”
穿着一身朱色玄鸟纹对襟襦裙、戴着彩宝璎珞手钏的杨复翼翻了翻手里的军地图,歪着脑袋试图劝说身旁的清俊青年:
“阿父,要不然我们偷偷去看看曾祖父一家?听说他们很疼爱阿娘...还有我的小姨谢柔,她一定会很喜欢小翼的。”
庾屹笑着摇摇头,拒绝道:“本来是要等你阿娘一起来办事的,已经应了你提前一个月出来在益州玩耍,怎的还敢提这种要求?”
他一把抱起奶团子,刮了刮她雪白细腻的鼻子:“不怕你阿娘打你屁股了?”
杨复翼顺势抱住庾屹的脖颈,扬起骄傲的小下巴气势很足地道:“我已经不怕她了!女在外,母命有所不受!”
旋即又软下声音,奶声奶气地道:“趁着阿娘还没赶来,我们先去,若是骑马疾行,说不定等阿娘到了益州时,我们也就赶回来了呢!”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红了眼睛:“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其他的亲人。还有阿父的娘亲,庾氏祖母,小翼都没见过,小翼好可怜啊...”
身侧的朱翼亲卫嘴角抽了抽。
一个在黎罗首府混天混地、拳打王姝的小魔王,居然说她可怜?
但不论其他人怎么想,庾屹素来对她是心软的,她眼角的泪还没落下,庾屹已经心疼地连声道:“好好好,阿父带你去。”
“咱们快去快回,就算迟上两日也不打紧,就说是我一意孤行带你去的,你娘要怪就怪我好了。”
身后跟着的朱翼亲卫想劝阻:“庾家主,如此纵容小家主,家主若是知道了...”
“没什么不妥当的,从这里去往西玉城有一条我庾氏的商道,快去快回,最快十日就能回返。”
“但家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