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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善祥真是没想到。
这个才当了一年不到太子,朝堂手段都没修炼到家,就匆匆登基的少年人,竟有如此手段!
但他捕捉到了萧承宴话里的另一则重点。
眼眸微眯,字眼锋利如刀:“刘氏公主死于三日前,你不可能更早知道我的计划,更不可能有时间跟南楚、赵国、月氏国交涉,还让他们相信你、配合你的计划!”
“你自诩爱民如子,如果早预料到我的计划,当初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杀?”
死者家属看着事情发生到现在,怎么还会不明白,帝王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等着今日之事爆发,就是为了一气收拾掉萧承远和廖家之流。
所以帝王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妻儿、他们的父母全都被杀死吗?
虽然知道大局利益重于一切,可心中如何能够不恨?不怨?
萧承宴哪里会听不出廖善祥的挑拨?
缓缓叹了口气,其中颇有自责之意:“之前曾有过连杀十数人,只为才采极阴之女血液为药引的案子,此次失踪案接连发生,朕只以为也是如此。”
“是几日前皇后在知道沈国公夫人大闹宴席,咒骂她与林家,才推测出来她可能与失踪案的真凶背后有了合作。”
“她故意大庭广众之下大闹,等到她失踪、再被找到,奄奄一息的作为证人攀咬皇后和林家,皇后和林家就是有一百张罪,也解释不清了!”
“果然如皇后猜测,沈夫人失踪,只可惜凶手没有拿捏好分寸,她在被挖出来之前就断了气!”
刘翎的死,确实有机会阻止,沈夫人也可以不死,但这两个搅祸精,还是早点消失为好。
省得算计个没完没了,再白白害了旁的无辜之人。
不过就算这俩都不是好东西,也不能说与百官诰命听,显得他这君王冷血。
“之后让人调查才得知,沈夫人身边有个丫鬟,是廖家安插进去的眼线,煽动沈夫人与廖家合作的,就是那丫鬟!”
死者家属有情绪,并未相信。
但也没有闹。
因为人已经死了,是为了大局而死的,不闹还能让帝王愧疚,来日还能对府里多加照顾。
若是闹,就是意图给帝王扣上冷血的帽子,是大不敬,往后别说什么照顾了,只怕是要连遭打压!
他们这样的人家,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兄弟姊妹、妻妾子侄,全府上下没有大几百口人,也得有一二百条性命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再三的考虑,有些委屈、有些气,受了也只能是受了。
何况他们现在的选择,不就是帝王当时的选择么!
为了更多人的性命和太平,只能放弃一些人的。
廖善祥没指望能凭这件事,就能再挑起一些人造反的野心。
但只要有了恨意和埋怨。
总会在日后的某一桩涉及帝王利益和名声的事儿上,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没有早发现,你又如何早防备?”
萧承宴晓得他那点心思目的。
并不在意。
身为帝王,作出的决定不可能考虑到每一个人的利益,甚至是生死。
若是什么都要顾虑、什么都要担心,还当什么帝王?
大事当前,心肠就得狠一些,才能保证绝大多数的人的利益和生命!
“因为朕不需要知道你杀人到底要算计什么,但从你两次促成宫变的行为就看得出,你这个人绝对做得出损害国家利益的事!”
“萧承安父子事败,你们当年的实力几乎被斩杀殆尽,这三年里你努力拉拢收服,实力却与林家越拉越大,那么就注定了你会狗急跳墙,通敌叛国!”
“朕只要在你做出有损国家利益的事之前,先一步与南楚等国达成各做协议,你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国联系、提出合作,都无异于向朕透露你的谋逆之计!”
“就算你没那么做,打压两国,收拾燕国,一样还是能给大周换来至少二十年的太平!朕也不亏!”
廖善祥听到他完这些。
一口气凝结在胸腔里,顺利挑起恨意后的那一点痛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在朝堂沉浮了几十年,结果看一个年轻帝王看走了眼,轻敌了。
以为自己擅于观察人心,更擅于伪装隐藏,结果被这个年轻帝王轻易看穿了一切,掘好了陷阱,等着他自己跳进去!
他低笑。
自嘲如长练,紧紧将他缠绕,越缠越紧,几乎要将他的胸腔勒爆!
可笑!
多可笑!
萧承宴目光彻骨:“至于你在御前安插的棋子,装忠心装得确实不错,但皇后目光锐利,一眼看穿!看穿了,要查一个人到底效忠谁,只要给他一个错误的消息,就足够了。”
廖善祥的笑,骤然一收。
失去伪装的眼神里,充满了浓郁到化不开的荫翳,紧紧黏着在皇后脸上。
轻视一个年轻帝王不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最大的错是没有尽早除掉这个绊脚石!
如果早除掉她,一切计划都将水到渠成。
这个小贱人,真是该死啊!
第701章砍他一只手
而萧元贞此刻,只庆幸自己当初的失败。
否则,皇后无法发现那些眼线、无法察觉到廖家背后的阴谋,帝王就无法将廖家连根拔起。
从今往后,她和家人终于不用再被他利用伤害。
就算没有了活路,至少不用日日心惊胆战,也不用因为算计无辜而充满愧疚。
真好啊!
百官诰命恭维赞叹:“皇后英明睿智。”
林浓笑容温婉:“本宫哪里称得上什么英明睿智,只是算计的眼睛看得多了,就有了微妙的直觉。幸而陛下信任,没有把本宫的话当做玩笑。”
“真正英明的是陛下啊!”
马屁人人爱。
被心爱的人拍马屁,心情自然更愉悦。
萧承宴牵住皇后的手,眼神温柔,恩爱之意不言而喻:“好了!该你知道的,都知道,安心下狱去吧!”
廖善祥被带走的时候喃喃自语。
以为再怎么样也能坑萧承宴一把。
没想到连这最后的底牌,也早被人偷窥了去。
他不仅仅是输得彻底,连对手的一丝一毫都没能伤及。
多可笑!
多可恨!
他看到了张长洛。
眼窝深陷。
枯瘦如柴。
像只惨白的骷髅披着人皮在人间飘动。
这具骷髅是残缺的。
没了三根手指。
那是每次廖善祥感觉到萧元贞姐妹有不受控制的迹象之际,砍下了,拿去威胁她们的。
如果她们敢逃,敢跟任何人说出不该说的话,敢不按他的命令做该做的事,那倒霉的就会是她们的家人。
砍完一个人的十根手指,就该削耳挖眼了!
死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死死拿捏!
萧珂的儿子又如何?
能让计划更轻易的达成、让廖萧两姓共同荣耀,孙女,可比儿子更有用!
两人对上了视线。
张长洛被关在地下监狱的那几年遭受了太多折磨,看到罪魁祸首,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但远远看到大女儿之后,眼底燃烧起熊熊的恨意。
这些恨意,驱散了他的恐惧和懦弱。
其实他很小的时候就从母亲的话里猜到,自己姓萧,是废太子的血脉。
但他这重身份没有让他滋生出野心,因为他过的很好,母亲疼爱,继父视如己出,没有什么让他觉得世道不公,只想与母亲、继父和弟妹们一起安安静静的生活。
可是这个该死的老匹夫,毁了他们的幸福生活,抢走了他的两个宝贝女儿,硬逼着他的大女儿嫁给堂叔做妾,还让人一次次的强迫伤害他的小女儿!
“畜生!姓廖的,你们一家子都是不得好死的畜生!”
他虚弱的身体里充斥着怒火,颤颤巍巍把手伸向了禁军手中的长刀。
禁军想阻止,余光见汪顺做了个“不杀”的收拾,便默认了张长洛抽刀的行为。
“不能杀人。”
张长洛一怔。
他甚至都做好了被踹飞的准备,没想到,竟然给他机会报仇了!
精神一震。
肃着脸,连连点头。
双手拔出长刀,提着就朝廖家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明明身躯佝偻,干瘦的可怜。
却仿佛高山在移动,带起风浪呼啸。
廖家几个惊得瞪大了双眼怒骂。
怕死。
怎么能不怕死?
还盼着有人能劫监狱、劫法场,将他们救出去呢!
毕竟暗地里可养了不少死士,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派用场的!
如果现在被砍杀了,可就真的什么机会都没了。
何况这张长洛,本是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