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笑谈一番,皆已酒醒,没了醉意,柳子谷就拉着宋昭,问其可有对付叶氏一族的责问的方法。
“兄长何必如此急切,弟既答应兄长要助兄,便不会后悔。”
“愚兄非是担心贤弟反悔,贤弟乃是重诺之人,愚兄早已知之。
愚兄只是担心若明日叶老将军责难,届时我当如何应对?叶氏乃是河间豪族,耳目遍于城内四方,此事瞒不住他们的。
只怕明日一早叶老将军就要来要人,到时候我必保两位贤弟无恙,只是就如此与叶氏撕破脸皮,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方靖和宋昭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大笑,柳子谷见二人发笑,不解其意,忙拉着宋昭,追问道:
“莫非贤弟已有了主意?还请贤弟不吝赐教,教愚兄解除此难,不受豪族牵制,愚兄在此谢过了。”
柳子谷是真的心中着急,他已被河间豪族压制日久,心中早已积了不少不忿,只是苦于没有办法,如今眼见着希望近在眼前,柳子谷当然希望可以早点解决麻烦。
“兄长不必着急,弟心中已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
“兄长岂不闻‘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兄长莫不如明日宴请河间三族豪右,于席间幕后藏一二十刀斧手,待明日众宾客盈聚一处,兄以恶仆伤人,治家不严责难之。
兄长在河间郡为郡守多年,想必其中握有这些豪强的把柄,在宴饮正酣时,突然发难,他们必然会措手不及。
兄长再令刀斧手则一二平日最为可恶之人斩之,以震慑众人,如此,此间豪右必将臣服于兄长。”
柳子谷闻此计久久不语,他的确没想到宋昭的计策会这样毒,他没有想过要震慑这些豪强,只是畏于其势力,不得不退让。
“若是这些豪右联合谋反,我当如何?”
“反!正合我意也,如此便可兴兵讨伐之,兄长乃是河间郡守,有何可惧?”
柳子谷张着嘴,心中惊骇,他却是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此前他总是心有顾忌,听了宋昭的话,心中反倒安心下来了。
“兄长,河间郡,你才是郡守,纵有豪右,也不该掣肘兄长,兄长乃是名正言顺,手下更是兵众粮多,若是打起来,兄长或可联系周边郡县,向朝廷请求援兵。
这些年我也冷眼观这北朝行事,如今正是整饬豪右之良机,兄长想以理服人,却不知道这世上的道理多是马背上见真章。
兄长纵有千万道理,也须有实力作为支撑,忍让,是无法真正解决问题的。”
柳子谷长叹一声,道:
“贤弟所言之理,愚兄岂能不明白,只是不愿为此毒计,恐为天下所耻笑。”
“这便是兄长迂腐了,兄长整饬豪右,可是为己?”
“自然不是。”
“不为私利,为国除害,何人敢笑兄长?”
宋昭笑呵呵道,他完全没有什么道德包袱,他早已见惯了那些阴谋诡谲之事,有什么还能比得过当年司马氏弑君篡位?
若能达成目的,宋昭并不介意用些见不得人的计谋。
“如此,愚兄这便去安排。”
临走之前,柳子谷还特意注意了一下方靖的神色,见方靖神色如常,并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心中才安下心来,却还是多问了一句。
“不知文远贤弟是何意?”
“府君岂不闻‘兵者,诡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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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其乐陶陶(八)
“陛下!”
散朝之后, 王蒙被刘瑜留了下来,王蒙知刘瑜必然不会无故将自己留下,便跟在刘瑜身后, 唤了一声。
“子慎可知洛州的方文远?”
“有所耳闻。”
“朕已多次收到地方朝臣的举荐了,朕欲征召其为郎,不知王子慎以为此人如何?”
“听闻此人乃山中高士,未必愿意出仕,只恐辜负了陛下一番美意。”
“只是如此贤才若是流于山野,朕实不忍。”
“自古名士好虚名,臣只恐此人不过是空有才名,只知诗赋,不懂治国韬略,徒有虚名, 以名求利, 如此反而是误国。
陛下难道忘了昔日汉室南迁之事吗?臣听闻此人极好老庄,最爱清谈, 如此之辈,何以能够入朝为官?”
刘瑜因为王蒙这一番话, 的确有些泄气, 只是还有些不甘, 对王蒙道:
“无论是否是虚名之辈, 何不见见再说?若真有实才, 便是我朝之幸, 若是徒有虚名, 不委以重任就是, 也可扬朕喜好贤才之美名。”
王蒙见刘瑜如此坚持, 决定最后再劝一劝。
“非是因臣乃嫉贤妒能、不能容人, 此等喜好老庄之人,只恐未必肯入朝出仕,他之所愿,只在山水之间。
陛下试想,若此人当真有心仕途,如此多的人举荐,郡守刺史举荐者何其之多,然其都不应,可见其志非在此。
臣只恐陛下不能得偿所愿而已。”
刘瑜长叹一声,拍了拍王蒙的肩膀,笑道:
“朕并非疑卿,卿毋多虑也。
朕知卿是为朕虑,只是朕想试一试,若是不成,也可成朕之美名,有何不可?”
王蒙心中疑虑重重,却没有说出来,只得沉沉点头。
这个方文远出现的时间实在是不巧,正好是在这近一年美名远扬,此前却无半分踪迹,能通晓古今,诸子百家无所不精,这样的高才却无来处,只怕方文远乃是假名。
以假名名扬天下,意在何为?
此人极好老庄,传闻之中甚是风流放诞,不为礼法拘束,这样的人如何能立于朝堂之上?
王蒙吃够了徒有虚名的苦头,他所求之才都是务实之才,他要的是能兼济天下的治世之才,不是方文远这样的人。
他承认传闻中的方文远确为名士,至少在那些传闻中,方文远并非求虚名之辈,他早已禁令老庄,这样的人才本就只适于山野。
若开此先例,王蒙只担心今日北朝会重蹈昔日汉室覆辙,他不愿穷其一生,却是一场空。
这条征辟的召令王蒙虽然发出,却没有发到如今方文远所在的河间郡,而是发到了方文远的家乡,洛州。
“愚兄前日得了一样东西,乃是前朝钟繇手书,我观贤弟似于书法上也颇有些造诣,故而请贤弟来品鉴一二。”
柳子谷欣赏方文远的才华,常会寻方文远一同品鉴书画。
方文远性情疏淡,却唯独于山水之上情有独钟,到河间郡不过数日,便将河间风光多数游览尽了。
柳子谷有心想将方文远收为门下之人,他素来欣赏此等洒脱自在之人,故而投其所好,寻了不少好物要与方文远一同品鉴。
方文远见识广博,无论是珍奇珠宝,还是美玉绮罗,没有其所不识者,更兼通晓音律,律吕钟磬无有不通者。
柳子谷依宋昭计谋而行,宴请河间豪右,特别是河间几大世家尤在其中。
没有人会怀疑这位河间太守,毕竟柳子谷这几年和他们相处甚为融洽,在他们看来,柳子谷不过一外来者,能在河间站稳脚跟,全靠他们这些本地豪族的支持。
柳子谷乃是个仁义之人,他待人甚为和善,治理河间也颇有些政绩,平日也非以势压人之徒。
本地豪右多愿和柳子谷结交,柳子谷宴请,没有人会不去的。
宴席之间筹光交错,柳子谷命以歌舞助兴,席间对众多豪右道:
“我有一弟,其尤好剑术,不如让我贤弟为众位舞剑助兴,如何?”
众人没有不应的。
柳子谷拍拍手,宋昭提剑而入,众人见宋昭器宇不凡、身姿卓然,犹如山间之崖松,夜间之皓月,望着而令人目眩神迷。
“此非凡人!”
“是啊,此等人物,应非凡间所有。”
听着众人的议论,柳子谷满意的捻着胡须点点头,与左右筹光交错。
宋昭的确擅剑术,对柳子谷拱手之后,就摆开姿势,开始舞剑,其剑意时如浩然如江河奔流不息,有时如九霄之鹤唳。
“叶公以为此剑舞如何?”
“回府君,此乃是英豪之舞,府君之弟果真不凡。”
“哈哈哈!叶公过誉了,久闻叶公乃是久经沙场的英雄,我这贤弟素来困于书斋,自命不凡,犹如那井底之蛙,若能得叶公指一二,也是他的福气。”
柳子谷举起酒杯,做出谦恭的姿态。
“哪里哪里!老翁何怎敢指教府君之弟?依老翁来看,府君之弟龙章凤姿,非常人也!”
“谁人不知叶公乃是当世英豪,叶公如此过谦,想是不愿指教我弟了。”
“这……”
叶公放下酒爵,看了柳子谷一眼,见柳子谷面色不虞,忙笑着道:
“既然是府君要求,某从命就是,只是刀剑无眼,某只恐会伤了府君之弟。”
“无妨,武艺切磋,难免受伤,不过寻常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