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就这样被出其不意抄家了,实在是令人唏嘘。
经过叶氏一族覆灭一事之后,河间郡的大族纷纷俯首,不敢再造次,柳子谷所发政令,无有不从。
“哈哈哈!皓能收服河间豪右,全赖宋贤弟妙计,愚兄在此敬贤弟一杯。”
柳子谷从未想过竟这般容易就收服了河间豪俊,困扰他两三年的事,却被宋昭一计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让柳子谷如何不高兴。
“柳兄言重了,昭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不敢称功。”
“诶!若无贤弟,安有皓之今日,贤弟乃皓之恩人,还请贤弟受皓一礼。”
说着柳子谷就要行拜礼,宋昭忙将人扶住了,道:
“兄长如此,却是折杀弟了,这原是兄长决断有方,与弟何干?哈哈哈!”
“是了!是了!哈哈哈!”
两人默契地相对而笑,一切都在这笑声之中了,方靖默默看着两人虚与委蛇,冷笑数声,只顾自己饮酒。
柳子谷在心中暗叹,幸而宋昭志向不在北朝,否则岂有他容身之地。
这样果决刚毅之人,乃有宰相之才,又岂一郡一县可以困住的?
“方贤弟,愚兄见贤弟尤尚隶书,不知能否请贤弟留下墨宝于兄,也好让愚兄随时欣赏。”
“府君客气了,只是恐靖之文字污了府君的眼,府君若是不嫌弃,靖自当效力。”
柳子谷如今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对于方靖也少了一开始的敬慕了,他知道刘瑜素来喜欢赞扬之词。
此次从叶榷府中,柳子谷抄检出来不少僭越之物,中有一物,乃是白玉,全体通透,白玉生泽,竟无一丝杂色,乃是上品。
这样的东西,柳子谷自然不敢擅有,就打算将其献于刘瑜,又恐仅白玉难以入天子之眼,就打算随一篇文赋。
柳子谷便想到了方靖,方靖擅文辞,又擅书法,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吗?
方靖初看到白玉时,也是啧啧称奇,不过这样的白玉对于帝王而言,却是寻常之物,但见柳子谷一片真情,他也不好拒绝。
方靖略思考片刻,挥笔写下了一篇《玉赋》。
“好赋!好赋!文远有此赋,则声名必将显于九州。”
方文远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柳子谷派亲近之人携带着白玉和玉赋前往京都,等到京都之时,方靖已经离开了河间郡。
“陛下,此是河间郡守柳皓所献之白玉。”
“嗯。”
刘瑜只是轻轻点点头,只是看了一眼盛在锦盒之中的白玉,就叫人将东西收了。
“陛下,锦盒之中还有一篇文赋。”
“哦?拿来看看。”
刘瑜从侍中手中接过黄纸,展开来看,内容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只是看到黄纸之上的笔迹,刘瑜便只觉得神魂俱散。
“陛下!陛下!”
宪忠唤了刘瑜几声,刘瑜才回过神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忙追问道:
“你说此赋是何人所献?”
“河间郡守。”
“河间郡?阿玖,莫非你在河间不成?宪忠,马上宣丞相进宫,朕有事要与他商议。”
王蒙匆匆进宫,刘瑜将那篇玉赋交给王蒙,王蒙看了一眼文赋的内容,不由拍手赞叹。
“好赋啊!只是不知这赋是何人所作?”
“丞相不觉这赋的字迹甚为熟悉吗?”
王蒙再细看文赋,顿时心惊肉裂,拿着黄纸的手也开始发抖,
“这……这不是……”
“朕正是觉得此书笔迹与夫人笔迹相似,才召你来,朕已经让郑秋月辨认过了,这正是夫人的笔迹。”
“夫人还活着?”
“她当然还活着,当日那镯子你们以为瞒得了朕不成?朕知你们不愿朕因一女子而劳神,然夫人乃是朕之知心人,朕不能割舍。”
王蒙默然无语,他太清楚刘瑜本性,压根就不相信刘瑜会待一女子至诚,他与邵琼之确有几分惺惺相惜,因而不愿他受困于宫墙之内。
“子慎,朕似乎真的有些想夫人了,你说若朕去接她回来,她会回来吗?”
王蒙又一次缄默不语,刘瑜长叹一声,
“想来我伤阿玖甚深,她怎可愿意回到这囚牢之中,哎!”
“臣观此赋甚为逍遥,乃名士之作,未必就是夫人手笔。不知陛下是从哪儿得到这篇赋的?”
“河间郡守献了一枚白玉,这便是和白玉一起的。”
“河间郡守使者可还在?”
“正在馆驿歇息。”
宪忠适时回答。
“陛下何不将使者召来,一问便可知夫人是否为此赋作者。”
“好。就宣使者进殿吧。”
河间郡守使者刚刚到达馆驿,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又被召进宫中,正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在无意之间触犯了龙颜。
“这篇赋是何人所作?”
刘瑜问这话的时候,脸色是非严厉,使者一时都被吓傻了,忙扣头道:
“这赋是一云游之人所作,此人乃是洛州人氏,名唤方靖,字文远。”
“原来是他!”
王蒙喃喃道,前番就有人举荐此人入朝出仕,今日又有这篇赋。
难道说真的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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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其乐陶陶(10)
“文远, 慢些,山路湿滑,莫要跌脚!”
方靖几乎是用跑的朝拾着台阶而上, 嘴里哈哈大笑,将身后的宋昭抛的很远,来到山顶,遥望四方之景。
山峰隐于云雾之中,云海波涛翻滚,四方之地尽收于眼底,山风凛冽,吹动着方靖的衣袍和发带,方靖的眼中闪动着激烈急切的光芒。
“壮哉!壮哉!此生得见如此美景,便是死也值了。”
“文远何故出此不详之语?”
宋昭已紧随在方靖身后登上山巅, 就听到方靖的话, 还未来得及欣赏壮丽美景,便先皱起眉头。
“山河之壮丽, 自上古便有之,想来古来赏此景者何其之多, 我等不过是沧海中一粟粒罢了, 今日能与古贤人共赏此景, 也是我等之幸啊!”
宋昭默然无语, 许久, 解下腰间佩剑, 双手奉与方靖, 方靖有些奇怪, 没有接过佩剑, 而是问道:
“此是何意?”
“不日我便将北归, 我身无长物,唯此剑是为亡母遗物,我片刻不敢离身,如今将其赠送给文远。”
“如此厚礼,恕弟不敢受。”
“这剑早在十年以前就当予你的,只是当时总以为未来时日尚久,并不急于一时,谁料……
今日一别,便是山高水长,或此生永无再见之日,我有一言,想问一问你?”
“兄长但说无妨。”
“陌上花已开,问卿归不归?”
方靖落下泪来,走到一侧,扶着树干落下泪来,宋昭继续道:
“当日你赠我的剑穗,我一直随身带着,不敢离身,我知你我无缘,可昔日情分,我总是不敢忘的。
我的心,你是明白的,这些年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我待你之心并未变过分毫。”
宋昭说着也落下泪来,他手中紧紧握着剑,一步步靠近方靖,将手搭在方靖肩膀上。
“此生有幸能与卿相伴一载有余,此生已足矣。”
“宋兄!”
方靖转而伏在宋昭肩上痛哭,他抚着胸口哀泣道:
“我的心又何尝变过!”
“卿可愿随我南归,北方多战乱,非久安之地。”
“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如何不能,如何卿已离京都,便是南归,也无人知道,难道卿卿就不思乡吗?”
“故土之音仍时时萦绕耳畔。”
“既如此,为何?”
“我虽非君子,亦不敢轻易违诺也。
当日我已指天发誓,此生不离北土,如今纵离京都,又岂肯违违背誓?
君岂不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岂是无人知道!”
宋昭闻言无奈地长叹一声,他已然知道方靖是心意,知道不可强求,只能背对着方靖落下泪来。
“宋兄!”
“事到如今,你还唤我宋兄?我是何人,难道你真的不知?阿玖!”
方靖顿时怔在原地,如遭雷劈。
“你都知道了!”
“我如何能不知道?阿玖,你是我心中之人,我若是连你都认不出,我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难道阿玖就不识得我吗?”
邵玖扬声长叹,默然无语,点点头。
“阿玖,此剑你拿着,算是你我最后的情义,他日未必有再见之时。
纵使有再见之日,也将是我大军恢复汉室,直捣长安之时,届时我必将接你回家。”
邵玖从沈旭初手中接过剑,又从自己腰间解下佩剑,交给沈旭初,道:
“此去归路漫漫,必不太平,季安不可无武器防身,此剑给你,你莫要辜负了这一身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