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如芮陷入了沉默,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妹妹也是一片好心,可是巫蛊之术实在是太过于危险,是很容易引起祸端的。
“姐姐,您再好好想一想,别被眼前短暂的宁静遮蔽的双眼。
您是皇后,就不能不斗,后宫之中盯着这个位子的可不少。”
安国夫人叮嘱完皇后这才出宫。
杨如芮看着妹妹塞到手心的那张黄纸,那是妹妹去寺庙为她祈福的,心中陷入了迷惘。
她很想找一个商量一下,却不知道应该找谁,邵玖吗?她已经能够想象到邵玖焦急而坚决劝她的模样了。
邵玖是她少数可以信任的人,可如今邵玖肚中孩子都月份大了,她并不愿邵玖因她的事而劳心。
可除了邵玖,她又能找谁?
偌大一个后宫,其实她也是个无依无靠的人。
作为皇后,她自问做到了母仪天下,她从未残害过妃嫔,会去约束后宫,会尽心照料皇嗣,会努力去扮演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可她这么努力,最终的结果却这样糟糕,她将自己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进是万丈深渊,退是豺狼虎豹。
杨如芮烦躁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自摸索的盲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绊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支暗箭射来。
明明她已经是皇后了,可她一点都不开心,反而愈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忽然她开始明白邵玖当初为何要逃了。
深宫之中,从来都没有长久的安乐。
斗争!才是她们永恒的宿命。
“娘娘!”
辛夷小心地伺候着元后,元后看着小宫人在收拾地上的碎片,吼道:
“不许捡!”
一些小宫人被吓着跪在了地上,有的直接跪在了碎瓷片上,辛夷看了一眼,让她们都先去,自己扶着元后到软榻上坐着。
“娘娘,您也不用生气,安国夫人毕竟是您的亲妹妹。”
辛夷作为大长秋,当时也出去了,因而并不知道安国夫人和元后的谈话内容,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其进行揣测。
“呵!她倒是个好妹妹!只不过不是我杨如芮的!是整个杨氏一族的。”
元后生气安国夫人给她出的馊主意,却不得不承认安国夫人的话有道理,她必须得做出改变。
若是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她这个失宠无子的皇后早晚会被废,就算不被废,也成了一个空壳子。
她杨如芮是不愿受这样委屈的。
第148章 变故生(七)
“阿玖, 这是孤为你求的平安符,孤知道你心里担心什么,你放心, 你们定能够母子平安的。”
邵玖道谢从元后手中接过乞求平安的符咒,她近来心下是越发不安了,又忙着教导梁春华这个弟子。
邵玖想着自己若是走了,总不能什么都不曾留下,她始终是有几分执念的。
“娘娘,近来我心底总是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娘娘,您近来一定要注意宫里的动静,我担心有人要趁机生事。”
“你放心, 一切有孤在, 孤会护着你的。”
邵玖点点头,又拉着元后的手道:
“若我出了意外, 这孩子能活下来,就请娘娘收养她, 这后宫之中, 娘娘是我唯一可以相托付的人。”
元后心中一震, 她也紧紧握住了邵玖的手, 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 心中生起了几分愧疚, 却还是强颜欢笑。
“一定会平安的, 别说此不祥之语。”
“命由天定, 人这一生, 最难自主的就是生死之事。”
邵玖苦笑着。
元后回宫屏退了身边之人, 只留下一个辛夷,从怀中取出来了一个木头娃娃,辛夷看到这一幕,当即就被惊吓到,险些叫出声来。
辛夷反应迅速,快步上前挡在了杨如芮的身前,警惕地观察四周,最后低声询问道:
“娘娘?”
“你将这东西放在孤都枕下,记得这几日别让其他人进内殿,尤其是床榻,除了你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准动。”
辛夷皱着眉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压低声音很急促道:
“娘娘这可是巫蛊之术!”
“孤知道,你自去办就行了。”
“这可是会要命的,娘娘难道忘了陈皇后的下场了吗?”
“孤想过了,若是不冒险,孤这个皇后也不能长久,可若是成功了,孤这个皇后就无人可以撼动。
这只是求子,不是害人的。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饶是元后都这样说了,但辛夷还是不信,她太知道这东西的危害了,一看到这东西,心中就极度恐惧,她跪了下来,不敢答应皇后的要求。
“辛夷,你是孤都长秋令,难道孤什么处境,连你都知道吗?
孤能信任的只有你了,这东西如今孤已经带进宫来了,无论用不用,这个罪孤都逃不了,倒不如冒险一试。”
“娘娘糊涂呀!”
辛夷最终还是从元后手中接过了木头小人,将其塞在了自己的袖子中,她别无选择。
尽管明知道元后所为是在冒险,但辛夷还是决定帮忙,她伺候元后将近十年,从低阶女史到大长秋,她所有的荣辱都系于元后一身,元后若是出事,她也逃不了。
为了元后,也为了自己,哪怕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她都得去做。
“你去太极殿将陛下请来,在从乐府掉些擅长弹唱歌舞的女伎来。”
“是……”
时隔两年,这是杨如芮第一次讨好刘瑜,特意安排的女乐歌舞,美酒佳肴。
刘瑜没有驳杨如芮的面子,说到底元后都是他的发妻,他或许对元后没有了情爱,但多年甘苦与共,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情义。
对于元后的刻意的讨好,刘瑜并没有觉得奇怪,只以为是元后想通,毕竟他二人生疏主要是因为当年邵玖假死,如今邵玖回宫,他们自然也就没了隔阂。
刘瑜很乐意接受元后的敬酒,在歌舞音乐之中,刘瑜拉住了元后的手,笑道:
“梓潼可还记得当年当日盟誓?”
“妾当然记得,陛下曾许诺妾,若是他日得了这天下,陛下定要与妾共赏河山。”
“如今,朕可算践行昔日诺言否?”
“陛下一言九鼎,乃是君子。”
只是当日盟誓犹在,她们的夫妻情义却早已分崩离析,他们的确携手登上了至尊之位,却不是杨如芮所期盼的那样。
刘瑜不再只是昔日的少年郎,他的心中早已另有了佳人;杨如芮也不是昔日天真少女,她已经不再期盼爱情。
数十年的夫妻情义,是何时变了味的,杨如芮自己都不知道。
“若非今日妾去请陛下,只恐陛下已经忘却了来显阳殿的路。”
“怎会?梓潼乃是朕的发妻,并非寻常之人能比。”
刘瑜尴尬笑了笑。
杨如芮知道刘瑜是在敷衍自己,不过她并不在乎刘瑜是虚情,还是假意,她只需要刘瑜留下来住一宿就够了。
宴席间,元后一直在劝刘瑜喝酒。
刘瑜自诩酒量颇高,今日又难得见一向高傲的元后低下了头,内心得到了一种极致的满足感,不免多饮了几杯。
在感到有些许醉意的时候,刘瑜起身就打算离开,元后对辛夷使了一个眼色,辛夷悄悄在酒中下了药,元后接过辛夷递来的酒杯,笑道:
“陛下何不今日就留下妾这处歇息?”
“不了!不了,朕答应过阿玖要去陪她的,她近日心情不好,朕得去陪她……”
说着毫无防备地就被元后灌下酒,刘瑜在昏昏沉沉地感觉有些发热,眼前也模糊起来了,宪忠打算过来搀扶,却被辛夷瞪回去了。
“陛下已经酒醉至此,你还要将人带至何处?娘娘乃是陛下发妻,难道还不能留下陛下歇息?”
辛夷的话让宪忠无话可说。
“宪忠,你带几个人去看看阿玖,就说今晚上陛下就不过去了,让她早些歇息,不要胡思乱想。”
“是。”
元后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邵玖,再三叮嘱宪忠,不必说陛下是在显阳殿留宿,只要好好宽慰邵玖就行了。
宪忠领了这件麻烦事去了含章殿,原本以为会受一番盘问的,结果没想到文夫人只是淡淡点点头,什么都没问。
邵玖将梁春华交到自己面前,查问着她今日的功课,同时给她讲解《汉书》的体例和内容。
宪忠见邵玖在忙,就悄悄退下了。
邵玖的确没什么心思去关系刘瑜的行踪,刘瑜是帝王,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处理,而邵玖如今精力有限,已经不能再帮他出谋划策了。
她想着在自己的生产前能够尽可能多地教会春华一些东西,她也需要将自己这些年所写的笔记整理一下,这些她都是打算死后随她一起去的东西。
邵玖像在准备后事一般谋划着,刘瑜的身影在她心底越发模糊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