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灯灭了。
他的气息在贴近。
“你是不是...”
陆屿*的嗓音比晚风还轻,锁舌弹开的清脆声响淹没在骤然贴近的距离里,他的话也停了下来。
林鸥没开门,她在等他把话说完,那些将落未落的情愫黏着她,氛围到了,她怕进屋的灯一亮,又得重新来过。
但陆屿显然很犹豫,有点小心翼翼,吞吞吐吐。
林鸥忍不住催促,“你想说什么倒是快说呀。”
黑暗让心跳声具象成可视的涟漪。
陆屿缓缓凑到她耳边,迟疑稍许,还是轻声问出了口。
林鸥一愣,眉头一拧,伸手就去拍打他胳膊,“谁拉裤兜了?!”
“我是去吃螺蛳粉了!”林鸥气急败坏,不断捶他,“你才拉裤兜了!!”
感应灯骤然亮起。
“对不住,对不住,我说错话了。”陆屿忙不迭道歉,但难掩喉尖促狭的笑音。
“你还笑?!”
什么嘛?!林鸥本来还等着听一些火辣辣、热腾腾的情话,结果竟是问她是不是拉裤兜了,简直让她当场暴跳如雷!
别人的暌别再见是喜出望外,他们的是味道好大。
林鸥气鼓鼓开门进屋,打开玄关灯,陆屿看着眼前跳动的红裙,也想跟着尾巴进,被她喝令制止,“不许!
理智重新占领了大脑高地,林鸥突然想起一件更值得推敲、早该盘问的事——陆屿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知道她家在这里?
久别重逢的桥段发生在她新家门口也太刻意,总不能是因为她心中想着他,他就能横跨七个小时的时差,变魔术般掉落在眼前。
太童话了。
林鸥不是小孩,她也很久很久没做过小孩了。
从妈妈抛下她的那一天,她无数次地想妈妈突然回家的场景,但每天醒过来只有失望时,她就不是小孩了。
林鸥搬来藤编椅凳抵住门缝,“你等我洗个澡先,我有事和你说。”
确实有点腌入味了。
林鸥要清清爽爽地和他对话,等她洗完澡出来,他依然老老实实地坐在凳上,但眼神时不时往屋里逡巡。
林鸥没有迂回,开门见山就问,“你在我周围安插眼线了?”
眼线,一个老派的谍战词。
她觉得很贴切,否则无法解释他怎么会正好出现,她的动向,他好像很了解。
林鸥刚才在38°的水温里就认真想过了,“是Lucas?”
他是房东,也是林鸥在巴塞认识的第一个人,也只有可能是他,而且那面面周到的作风,确实是像做惯了富人的管家。
陆屿坐在椅子上望着她,他没想瞒,没想撒谎,但不想让她不痛快,解释道,“Lucas只会行使房东的责任,平时绝不会打扰和干涉到你的正常生活。”
“你先把头发去吹干。”
林鸥自动漠视了他后半句话,冷哼,“你不必把‘监视我’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本来我有权利选择告知还是不告知我的住所位置,但现在我的权利被你剥夺了,这就是不公平。”
“对不起,我没想得那么多……”陆屿辩解,“……我只是看到你发了租房笔记,想着与其租别人的,不如租我的,能安全点,你不知道巴塞房东有多……”
“管太多了吧你!我们有什么关系?”林鸥打断他的话,她有点生气,什么话都往外冲,“顶多是一/夜/情的关系,还是你觉得上过一次床,就得负责到底?”
“我不需要,陆屿。”
林鸥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经济纠葛。
钥匙的金属凉意渗进指腹,自己在外租房多年,她太清楚接受这份馈赠意味着什么——如果雨夜听见天花板渗水的滴答声,会猜疑是否该自己承担维修费,房租优惠,水电减免,暖气费各付一半等一系列租客和房东才有的联系,如果换做以前,她肯定能都要跟房东协商切磋的。
房东同意,林鸥会觉得自己幸运。
但房东换做陆屿,她要怎么开口?
怕是还没说,他就二话不说地揽过去了,林鸥反而会有亏欠感,那种商量后的成就与快乐不会再有,有的只是“他在帮我”的自我道德绑架。
爱情的天平最经不起施舍,哪怕施舍者自以为披着糖衣。
林鸥是想和陆屿在一起的,正因为如此,她觉得就更不应该租他的房,如果未来感情出现矛盾,房租、维修、退租等问题都可能成为冲突的直接导火索,甚至让分手变得更复杂。
亲密关系置换资源,会改变两人平等的姿态。
她只是想让关系变得纯粹些,让爱是爱。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被蔷薇刺破指尖的午后,那些看似娇嫩的花茎里藏着倒刺,越是贪恋香气,越被划得鲜血淋漓。
“我会找房子搬出去的。”林鸥想得很明白,她望向他,审视,“那小红书呢,每天给你发消息的人不少吧,你是怎么精准地发现我的?”
“酒店的电脑后台有你的手机号,我加入到了通讯录里。”
陆屿看着她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浴袍的领口,在锁骨凹陷处凝成一小片水光,很快又不见。
他想再提醒她,但怕她不喜,只能挪开眼忽视,“小红书有个发现好友的功能,点开通讯录就有你在。”
“所以你是在……”
“在你说好陪我一起吃早餐的那天,我就找遍了所有与你相关的社交软件,微信设置了陌生人不可见,我只能偷偷查看你发在小红书上的动态。”
直到她发来信息,让他抓紧生产泳裤。
陆屿当时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恶作剧,被她磨的一点脾气也没有。
直到Lucas告诉他,林小姐是一个人来巴塞的。
他才敢关注她。
"我错了。"他轻声说,手掌抵在金属门框压出红痕,起身离她近了点,“租房这件事是我没考虑清楚,你想租其它房,我没意见。”
夜有些深了,他的后背被楼道穿堂风吹得发凉,“但我飞十五个小时不是为了和你吵架。”
“那是为了和我睡觉?”林鸥说得直白,瞪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半干的头发,柑橘洗发水的味道飘过来。
她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脚趾上的树莓色甲油像是新做的,泛着珍珠光泽,她的脚趾舒展,也有点耀武扬威,与他叫嚣的意思。
但陆屿想到的,都是那个被暴雨泡涨的夜,她的赤足像条银蛇,从浸透的床单游弋而来的画面——先是趾尖试探的凉,而后是脚背贴着小腿攀援而上的温热,最后是脚踝处那圈骤然收紧的桎梏。
“你还是先把头发吹干吧。”
陆屿喉结微滚,但这次他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踢了鞋,把郁金香放在玄关柜上,径直往屋里里走找吹风机。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推掉两天的行程跑过来,只是知道她在这里,就很想,见见她。
“喂喂,陆屿,我们还在吵架!”
林鸥也跟着他在屋里打转,语气愤然,“你虽然是房东,也不能随意乱闯租客的屋子吧?”
“房东和租客不会为了睡觉吵架。”陆屿在卫生间的抽屉里找到了吹风机,“先暂停,吹干头发再吵。”
“我哪是为了睡觉和你吵架?”只不过是刚才的落点卡在睡觉上了,他倒是会偷换概念,“你想睡,我也不和你睡!”
“我想睡。”
陆屿拿过她手中的藤椅,放在卫生间门口,“你坐,我给你吹,吹完再睡。”
“诶?不是……”
吵架的画风怎么跑得这么偏了??
林鸥还想扯直思绪反驳,却被他轻推到座椅上,他掌心的体温烙在她的后腰上,像枚刚熄灭的烟头,余温灼得她尾椎发麻。
“陆屿,你别耍无赖,我可没说让你睡这……”她努力掰正,但话音被骤然轰鸣的暖风绞碎,柑橘香波的雾气蒸腾而起。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间,指腹偶尔擦过头皮,激起细小的战栗顺着脊椎往下窜。
“好的,我不睡卫生间,姐姐让我睡哪我就睡哪。”
换手的停歇,他趁机回答,语调好乖。
乖得不像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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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15
◎“男朋友。”◎
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耳后,吹风机换到左手时,他陆屿小臂内侧的淡青色血管,擦过林鸥颈侧。
卫生间门口有面落地镜,镜中两人的倒影在氤氲水汽里暧昧交叠,林鸥看着自己耳尖漫开的绯色在暖风里愈酿愈浓......
等等!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就是在胡搅蛮缠,跟她东扯葫芦西扯瓢的。
林鸥差点又被他人蓄无害的笑意带跑,她侧身夺下他手中的吹风机,关上扰人的嗡鸣,“我说的‘睡这’不是指卫生间,指的是这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