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暨南心里头越发恨,却龟缩在众长老身后不出面。
几个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敢上前说不。
只有池长老,这时还在妄想用名声挟持孟极,他恼怒又阴沉的看着他,“你可想好了,这是把魔剑,你若是拿了它,以后大家可未必会信服于你,你这个掌门恐怕也当不久了。”
池长老不上前也有思量,他们的灵力虽被打了回来,可诛魔阵已启动,那里饱含了天地运转间的奥妙之力,单凭一人是无法改变什么,强行从阵眼里取物,只会被阵法屠杀。
孟极轻哧一声,“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师叔难道不知吗?”
不周山每个长老都有任课,这句法家之言出自韩非子,池长老当然知晓。
“你,你,你,你个孽障啊……”池长老被气的不轻,双眼上翻,险些没昏过去。
沐长老眼明手快,死掐他人中。
别昏,他可不想参合这破烂事。
池长被掐的当即惨叫一声。
孟极看着,唇边的讥讽之意更加明显。他便不在去看,而是伸出右臂展开——灵力掀涌,凭空划出一只无形的大手。
那手在此刻成了爪牙,无视波涛汹涌的阵法,直逼阵眼中心。
刹那间,地动山摇,整个诛魔台都在剧烈的震荡。
天上蓦地降下惊雷,将八卦圆盘上的碎纹成了一道道裂纹,它们积攒着全部的力转而劈向这股外来之力。
——凡俗小儿,莫要张狂!
诛魔台再替天道办事,压制邪魔,炼化邪气,岂容一个狂悖小儿干涉?
孟极只当没听见这天道示警,他眼中轻蔑,唇角微扯,调遣着那只爪牙。
爪牙翻动,似有移山倒海之能,到最后竟无视法阵,一指头挑断了锁魔链。
奄奄一息的霜华见状,顿时活过来了,它发出嚣张的鸣声,轻抖落开来,待缠在剑身的锁链被抖落。
霜华以剑身对着断了链条不断击打,而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锁魔链,此刻跟瘟鸡似的不断后缩。
剑光华盛,一次次击打下,冷白剑身被淬的越发雪亮。
直至最后一击落下,锁魔链彻底碎成了渣,而围绕在霜华剑上的魔气陡然消失,再不复存在。
——这柄仙剑终于回来了,还是以更精粹的方式回归。
楚风流当即出声,“这剑成了剑君!”
剑者,君也,不是每把仙剑都能有此尊号。
但有此尊号的剑,一定没有魔气。
霜华听见此号,轻啸一声,得瑟的在空中飞转个不停。
至此,这场以炼魔气为由的闹剧彻底熄尾,即便再不肯罢休的池长老也无可奈何。
霜华剑无比快意的在空中盘旋,不知想到什么,剑身一顿,飞快调头朝孟极方向飞去。
它停在孟极面前,随后又放低在孟极手下,以臣服之态做无限亲近之状。
孟极清冷的目光落下,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
过了片刻,他直接握住霜华,一跃到摇金面前。
衣袍翻飞,孟极眉间再无一丝轻狂之意,只是双手呈剑,风姿如玉,“摇金,你的剑。”
日月再次更替,雷鸣已过,只剩细雨。
于一片微风斜雨中,摇金的心跳的厉害,呼吸又低又促,终是忍不住肆意而笑。
孟极定看着那榴火红唇,被雨丝浸透而蜿蜒盘在腮边的青丝,无声的弯了眸。
摇金笑的快意,在此之前,她或许是设想过小道君是为了自己取剑,可真当剑取来,亲手呈现给自己时,她还是乱了。
只不过这股乱并着兴奋,让她一时间难以分辨。
她两指急乱的抚过剑身,借此掩饰胸腔中狂跳的心跳声。
可心脏是供血之地,如何能够隐藏,又如何能忽视?
摇金只思索一瞬,手下立刻改了方向,她弃了剑,用手指去勾孟极的衣襟。
呼吸都在急促,摇金兴奋的如同小兽在低叫,“小道君,头低些。”
孟极不解,却仍旧俯身屈就,“嗯?”
葱长的手指蓦地掐住他的下颌,那些微微冒茬的胡须生了莫名的痒意,他喉结轻滚,压下那股横生的破坏欲,静静的看着夫人凑近。
呼吸声,腥臭味,人欲,皆在此刻暂停。
人群中似有人在惊呼。
而孟极羽睫却重重一颤,雨珠顺着长长的睫毛坠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啪哒轻响。
他看着猝然吻上来的夫人,措手不及。
唇齿间混着咸腥的雨水,没有任何多余的距离,世上最亲密的关系莫过于此。
他静看着夫人呼吸散乱,却似乎驾轻就熟。
夫人的眼神倨傲,或更狡黠。
即使是在这平等的视线中。
当然,摇金也知这样惊世骇俗,四目相对,这种距离下她更看见了道君长眸里的震惊。
可那震惊之余下的迷乱之色,摇金也并未错过。
于是她勾着他,越发用唇贴紧他。
只是摇金并没有将唇张开,而是选择保留一丝余地。
“这,也是话本子里写的吗?”孟极过目不忘,记忆自然也很好,即使他现在如至云端,并不清明,却仍能去探究。
摇金忍无可忍,“你……”
孟极轻眨下眼,去看她,等待着。
“你真是忒煞风景。”摇金心头被梗,嘟囔一声,“哪有人亲嘴还问从哪看的?”
闻言,孟极从善如流的就准备闭眼,垂怜夫人在赏。
可余光却不期然看到一旁呆若木鸡的弟子们。
他心中欢愉顿时停滞了片刻,默了默,板板正正的直起了身。
“《礼》曰:公庭不言妇女,观者不窥其私。汝等今日之态,与市井之徒有何不同。”孟极双眸低垂,浓密的睫毛慢扇,看起来似有失落,口中的话却不疾不徐。
这席话,令围观之人顿生熟悉之感。
有一些反应快的修士,已经默默调头跑路了。
“孔夫子的颜渊,想来大家都温习的不错。”孟极将摇金掩在身后,面相众弟子,“在座各位今晚便学习礼记,做一万字感言,明日一早交给我。”
“苍天,不要啊……”众人呼吸瞬间一窒,纷纷哀嚎。
第19章
那夜之后,仙门重归于平静,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摇金也因为淋雨,病了一场。
孟极便一边照顾她,一边处理琐事。
日子就这么过了数日。
而那柄霜华剑被摇金当作战利品,悬挂在无垢阁的墙壁上,每天醒来第一时间就能瞧见,瞧的久了,摇金便也有了些计划。
只是这次她颇沉的住气,做事之前做足了准备。
她观察到孟极每日雷打不动的卯时起床,起床后会处理一个时辰的仙门琐事,接着才会出门去学堂进行授课。
上午授课结束后,孟极一中午都会留在学堂打坐修炼,下午又会扶摇崖教习弟子们剑术,直到晚上才会回无垢阁。若是在碰上什么事,忙到了深夜,便只会去旁边的书房歇息。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这样规律的生活从孟极当了掌门后便一直如此。
摇金不免咂舌,这人竟比牛马还要辛劳,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样反而方便她行事。
这日辰时,摇金偷溜进孟极的书房。
其实孟极的书房并未对摇金设下什么不许进的规矩,只是做贼心虚,摇金偷溜进来后,难免左顾右盼。
书房只是个简单的二居室,正厅一眼便能望到头。
一张塌,一座壁橱,一张案版,和跪坐的蒲团,其余并无多余的陈设。
摇金撇撇嘴,嘀咕了一声无趣。
可等进了内间,却忍不住咒骂开,“要死了,怎么这么多书!”
不是摇金没见过世面,只是这内居实在是让人震惊。四面墙壁都被内挖空了,密密麻麻的架子上摆放了整整齐齐的书卷。
摇金粗粗一数,发现根本数不过来。
她靠在架子上摊倒片刻,只觉得头脑有些懵,那些见书就昏,见字就怕的毛病登时出来了。
原先还觉得一日时光足够,现在看来得要数日了。
第一日,她勉强撑到了晚上。
第二日,她只撑到了中午。
到了第三日,摇金便带着蜜饯罐来了。
她发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些书虽摆放整齐,分门别类,可因为太多太多,她花了小两日的光景也才只看到了第一面墙的一半。
还是一小半。
这日,摇金一过来先睡了一觉,醒来后还独自发了会脾气。
待哄好了自己后,才边吃蜜饯边翻着书,看完了一卷,她也没立刻放回去,只是又抽出一卷继续看。
直到第七排架子被抽个大半,墙内壁上的太极图显露出来。
“咦?”摇金呆了呆,手下似生了意识一般,缓缓碰上那太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