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她忍住翻江倒海的疼痛,视线迅速划过这个屋子,一寸一寸,仔仔细细。
*
另一边,一墙之隔的男室。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三,三……”
沐长老挥动鞭子的手腕都开始发酸,他咬着牙,缓了缓。
只是地上的人仍旧跪的笔直,面色不温不火,沐长老那颗不服老的心腾的一下燃起。
他瞪向报数的弟子,“怎么不数了。”
报数原是让被责罚之人通过鞭声,鞭数感受到压迫,从而让刑罚达到事半功倍之效,可如今感受压力的却是自己,这让须诏浑身都不自在。
须诏看着前些日还接触过的仙君,心里头不断念着真清三人,心道这算什么事,明明没打下去的是他。害他数不成数的也是他,受苦的却是自己。
可须诏却不敢说,还得绞尽脑汁的回答,“弟子,弟子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沐长老哼了一声,看着孟极,“你这小辈,倒是能忍。”
沐长老其实与孟极并无血海深仇,甚至在孟极刚到不周山时,还很看好他。
甚至还因为孟极的天资出众,与徐暨南吵的面红耳赤,吵究竟是谁来当他的师父比较合适。
虽然因为孟极的拒绝,让沐长老没做成他师父。
可沐长老惜才,对孟极也是十分好过。
只是热脸对上冷屁股,久而久之,便有些恼羞成怒了。
地上跪着的少年背脊挺拔极了,看似清减,可其外袍下被鞭打的躯干有多劲瘦,沐长老这个执鞭之人又岂能不知。
鞭子一次次落下,那肌肉线条便如何一次次紧绷。
这得是日日夜夜都练体的修士才能有的。
这一切都在表明,他不是少年,是一个执掌权利强大的修士。
这一瞬间,沐长老不禁想到诛魔台那次窥见的磅礴仙力。摘晨将至,仙门需要这样强大的小辈带领。
沐长老看着孟极身上的血,恨铁不成钢的将鞭子扔在地上,“你要护她,你还能护她几次?”
沐长老从一开始就在反对这门婚事,如今逮到了机会,自然不厌其烦的重申其利害关系。
其实这门婚事,反对的何止沐长老一人。
鞭子被扔在地上,意味着这场刑罚已经终止。说到底,这看似最严厉凶狠的长者,心中却也最善良。
他们都知,这鞭子落下来时,灵境也会跌落。
而三十鞭,足够让人跌一个
境。
孟极垂眸,语气柔和,“护的住便一直护。”
“你,你,你……”沐长老被气的不轻,“你执意如此,竟不在乎你的名声了?往日我怎么看不出你竟如此执拗……”
有这样性子的夫人,日后还不知惹出多少祸事。
可孟极执拗,沐长老却是一早就知,若不执拗,便不会因为师兄捡了他,让他脱离尘世的悲惨生活,执意入师兄门下还恩了。
要知道,当初为了争这个弟子,他可是许了很多好处的。
“你可知道你与她并无结灵契,而凡人的生命也不过短短数十载。”
“当她年华老去,你是否能不改初心?”
“你虽暂时脱去了掌门身份,这掌门一位说到底还是你的,你为了她付出多少都不值得。”
“摘晨将至,难道你就不想为不周山争光吗?”
二人的寿命问题现实,是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只要摇金一直未恢复魔的身份,衰老是迟早的事。
天地时间可不会因二人的情感,而有一丝的宽容。
孟极知道,沐长老这是在暗示他此时放弃夫人,走回正轨才是最佳,可他却说:“师叔,即使旁人不认,纵使她年华老去,可她依旧是我的夫人。”
“陪她,是我这个丈夫应该承担的责任。”
“而夫妇一体,她的错皆该由我承担。”
这便是说不通了,沐长老失望无比,“你是决定将人护到底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因你的宽纵,对方生了得寸进尺之心。下一次,或者日后犯了杀人夺宝,天地不容之事,你还要护住她吗?”
“你还能护的住她吗?”
人性的本质便是这样,犯了错没有得到该有的惩罚,或者惩罚并不刻骨,下次便会更加突破底线,这是痴,七宗罪的其中之一。
沐长老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年长如他,如何会瞧不出摇金的性子。
这是个混不吝的女子,天不怕地不怕,岂能如此纵容。
连只见过几面的沐长老,都能看出摇金的性格,孟极作为日日相对的夫君,又岂能不知。
何况摇金并不是人,贪嗔痴恨爱恶欲这七宗罪在她身上只会更为显著。
可夫人真的会这般吗?
孟极垂眸,目光幽幽,语气却说不出的坚定,“夫人她不会。”
话音刚落,澎湃的魔气扑面而来。
沐长老顿时扭过头,对着一墙之隔的房间怒目而视,“有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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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另一边
魔气汹涌,黑压压的魔气自摇金身上溢出,这魔气太浓,太稠,几乎盖住了整间屋子。
迷雾般的房间里,一双猩红的眼诡异无比,那双眼中连眼白充斥着血色,忽闪忽闪的发着光。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能正常思考,思绪都乱开了。
摇金的手不受控制的在颤抖,似乎无法用力掐断手中那段瘦弱的脖子。
她在角力,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角力。
那个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杀了她。”
——“杀了她,你就能回来。”
——“难道面对一个害你的人,你不想把她碾在脚底下,将她粉身碎骨吗?”
低沉的男音似乎非常了解摇金,言语间诱哄,蛊惑,似乎在邀她踏进深渊。
摇金歪了歪头,掌心慢慢收拢。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有这个能力,只要稍微合拢,手下的人就会像小鸡仔似的没了生机。
可杀了她,然后呢?
混混沌沌之中,一张少年的面孔冷不丁突然出现,那人身姿提拔,清风朗月,一双眸中隔着雾气,遥遥望来,目光却包含失望。
那眼神仿佛在诉说:夫人,缘何如此?
是,是小道君。
除了他,还能有谁看她的眼神如此温柔。
可小道君最不喜的就是魔。
他说过,魔该杀!
刹那间,猩红的瞳孔停止闪烁。
“你……”冷郸郸只觉喉头一松,喘息间忍不住笑了出声,“来不及了。”
她成功了。
冷郸郸迅速退开几步,离全身魔物特征显现的摇金远远的,“你这贱人居然敢和我抢师兄。”
全不周山都知道了,她的未婚夫要娶旁人。
最后,师兄也娶了旁人。
连下人都敢背地里笑话她。
这让她岂能不恨!
不过好在一切就要结束,冷郸郸嘴角扬笑,看着摇金,突地尖叫起来,“来人啊,有魔!师兄的夫人是魔……”
无论在柔弱的女孩,尖声喊叫都难免刺耳。而刺耳必定会使情绪波动。
摇金忍不住眉头紧皱,她头微微歪了一下,整个人还没完全摆脱混沌状态,“你……”
少女圆润的指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野兽锋利的爪子,长的可怖。
而她的头顶也长了泡螺似得两个小角——单从外貌来看,与魔无异!
破妄给的东西果然好用,冷郸郸很满意眼前的景象,只是并不知道这药下去,是不是会令人真的迷了心智,从而失手杀人。
她思索片刻,将发簪捡起毫不犹豫的对着胸口刺了一下,接着扭身离开这间屋子。
血一路跑,一路滴,离开屋子的那刻,冷郸郸脸上委屈害怕极了,她捂着胸口,泪水不断流淌,“师兄,师兄,救我!”
而屋内,残留的血腥味令摇金再次陷入迷茫,她冷冷的,愣愣的,看着地面。
暗处躲着的破妄在此刻现身,他跻身进去,恨恨出声,“没想到不过几年光景,竟能将你的性子磋磨至到此!”
往日里,那个不可一世的魔女去哪了?
魔生来就好战,骨子里就有暴戾的基因,而能坐上四魔之首,摇金在战场上的确染过不少修士的血。
她能从卑贱的小魔,一路走到魔将的位置。
征服的不止是与破妄的一次次对打中败落的□□,更有他那颗慕强的心。
可如今……
破妄觉得自己就算死上一万次,都不想见到这幅场面,他捏住少女肩膀,企图晃醒她,“摇金,你醒醒好不好,你不该以这种方式留在这里。”
就算是留,也该是杀了这群臭道士,为魔界争地盘。
这群披着伪善面具的修士,高高在上,有着强大的力量,却对生命视如草芥,一切道德的高点都是他们创造,为的就是让凡人崇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