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摇金的半张侧脸唇角微微勾起,看上来也是陷入了温馨回忆之中。
“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吗?后来我娘亲死了,我父亲也很后悔,私下同我说过他只恨在娘亲在世的时候未曾给过她一个名份。”
“哦,是这样啊。”听到此话,摇金心中的愉悦一瞬间压过了方才的愤怒,她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孟有悔,“听上去仙君似乎是个薄情的人。”
短短几日内,孟有悔同这位“卿文”姑娘打过几次交道,更不难听出此时她前后的两种情绪变化。
孟有悔怔了一息,随即垂在身侧的手指轻抬,缓慢得敲击着腿侧。
啪嗒啪嗒,思绪停住的时侯。
孟有悔的手也忽的停住,“并不是。”
孟有悔很肯定的否认了她的话,余光在察觉到对方表情骤僵时,指尖又重新恢复了敲击的节律。
这一次,孟有悔脸上的悲伤之色都快溢了出来,头低垂着,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父亲曾经说过他做的最正确最想做的事,就是娶了先夫人,但我母亲她实在可怜,生了我后都未曾休息过一日,便继续伺候父亲了。”
“直到母亲又有了一个孩子,胎像稳固时,一个妖兽却来了我们家,母亲被妖兽撕破了喉管,破开了肚腹,却硬是没有说出父亲的下落。”
“父亲赶到时,只看到母亲的尸体和一个成型的女婴,从那日起,他便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之中。”
“不,不可能!他不是那样说的!”摇金听到这,忍不住尖叫,或者说她根本接受不了这件事。
她抱着头不断后退,嘴里喃喃,“他不会的,他明明说过他想娶的只有我……”
孟有悔没有面对摇金的半张唇角终于完全勾起,此时转过身,态度可以称得上如沐春风了。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能说他和孟极不像。
孟有悔小心地虚扶起人,话间甚至有一□□哄,“所以‘卿文’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察觉到对方满睫于盈的泪水,孟有悔唇角的弧度更深的勾起,“父亲他年纪太大,‘卿文’姑娘若是有所求,不如都跟我说,不如求我,难道我不比父亲强上许多?”
——
这一日后,摇金便有些消沉。
这种消沉持续到孟极做完早膳,唤她的时候。
孟极将做好的早膳从餐盒里拿出,一一摆在桌上,柔声唤着夫人,“姑娘,我又做了桂花酥,应该比昨天的好一些,你尝尝?”
摇金郁结不已,没个好脸,“不吃,难吃。”
昨日那场自述,其实已经算将两人的身份都摊开了,孟极只当摇金没睡新鲜,便哄着她,“不吃怎么行,先洗漱一下,好歹用些。”
可抚拍的手刚刚落下,被摇金一下避开,“我不饿,我说了我不吃。”
摇金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激动,但那股不耐烦还是泄了一点出来。
孟极不能视物,也就不能细致的用眼睛去看夫人的神色,他耳尖微动,循着空气中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来判断。
声音更是温柔的不像话,就像是伴侣之间吵架那样先低头,哄人说出原因,“这是怎么了?有谁惹姑娘了吗,怎的连饭都吃不下?”
惹她的人可就在眼前,摇金愤愤撇了始作俑者一眼。
但由于二人之间先前的误会在前,摇金还是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你有儿子了?是亲生的吗?”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
重要到她可以暂时放下孟有悔近于僭越的话,先来问清楚真相,在决定如何对待孟有悔。
但这个问题对于孟极也同样重要,原因是孟有悔的身世复杂又不复杂,几乎是复刻了魔君对于摇金出生那般。
摇金知道她的身世时,那种崩溃他是看在眼底的,此刻若是说出真相,恐怕她会接受不了……
本意是徐徐图之,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去引导摇金慢慢发现,这样纵使摇金知道了,也绝不会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骤然产生逃离的想法。
可此刻摇金情绪明显不对,若是说出,怕会惹得对方失望的脸。
他是绝对承受不了夫人再一次的离开的。
绝对不能!
“我。”孟极用力按了按眉心,斟酌着开口,“这个问题你听我慢慢……”
论说口才,摇金是自知绝不如孟极的,因此在听到这个长篇大论的开头时,便直接了当的打断了他,“你别说了,我问你答是或不是就好。”
孟极只能无奈答好。
“孟有悔她娘已经死了?”
“是。”
“那个女人死于怪物手下?”
“是。”
尽管心中已有猜想,尽管问题的答案早就被人告知过,可当这两个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是时,摇金的身体还是微微发起抖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冷的不像话,那些本该愤怒指责负心人的叱骂也说不出口,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化作继续问话的勇气。
她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那样般生硬,“所以,孟有悔是你亲生的孩子吗?”
前两个问题已经让事情快走到不可避免的地步了,这一个问题,孟极怎么可能就这样回答出来。
他死死的抿住唇,“你听我说,摇……”
“不,你不要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我根本不想听!”摇金忽的惊声,她捂着眼。
却忘了有些动作不亚于掩耳盗铃,泪水漫出指缝,争先恐后地穿过缝隙挤了出来。
泪水砸在手上,孟极跟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我……”
随即孟极伸出手,茫然的停在半空,后才慢慢的小心的搭上对方肩头,不想触到摇金的一瞬间,却被摇金用力甩开。
“是还是不是?!”
“你说。”
这一
声声逼问让孟极如身处炼狱一般痛苦,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无措的地步,将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那张嘴好像不是自己的那样沉重。
少倾,他凄苦的一笑,“……是。”
“呵。”绝望到极致,反而成了自嘲,摇金轻笑一声,声音带笑,眼底冰冷如霜。
果然如此,这人果然还是那般可恨。
骗了她一次又一次。
事到如今,摇金心中的愧疚早就散去,她眼底还是化不开的冷,深吸了口气,“猜到了,早说不就好了。”
孟极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恨自己的失明,被人说瞎子掌门时不曾,被人质疑无法出剑时不曾,唯有此刻。
他因为不能看见夫人脸上任何一丝表情时,而产生了强烈的懊悔。
他几乎是慌乱的去拉摇金的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夫人,你听我说……”
摇金情绪早就平复,如今岂能被人在轻易拨动?她慢慢的拍开对方的手,看都不看他,“谁是你夫人?”
“我是卿文。”
孟极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是,卿文姑娘。”
这一称呼算是将昨日完全推翻了,成了无用功。但孟极也不过只是顿了一瞬,便顺从接受。
他浅笑着开口,“我觉得卿文姑娘对我有一些误会,不如听我重新……”
“这菜要凉了,先用膳吧。”摇金开口打断,拿起筷子伸到盘中,夹起盘中那些精美一看就用心许久的糕点,放在碗里,却不吃,只是用筷子拨弄发出正在吃的假相,“很好吃,吃完再说。”
“嗯……嗯,好。”这种完全平和的状态让孟极感到棘手无比,他面色越来越苍白,像是血液被人慢慢再抽干一般看起来摇摇欲坠,却极其忍耐的等着。
摇金将东西一块一块的扔在地上,看着地上的蚂蚁成群结队的搬着糕点,无声的讥讽一笑。
“好了,吃饱了,我也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又重回了偏殿。
拒绝交流,但并非完全拒绝,纵使心有腹稿万千,孟极也无法在这样的状态下强行和人说话。倒流的血液终于在此刻终于被抽干,如同被判了死刑,他几乎是步履沉重的离开了无垢阁。
行至后山,孟极的脸上再也没了在摇金面前的温和,灰蒙蒙的眼珠看起来像个死物般没有情感。
手下更是迅速掐诀,一连发出两道敕令。
其中一道到了孟有悔手里。
孟有悔拆开。
上面写道——“速来暗室。”
第77章
掌门敕令,也是急令,意味着必须在见到时做出相对应得回复。
——当然,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说出那番话后,孟有悔便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并对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出一一的应对。
甚至连若是去戒律堂后该如何回答,怎么回答,都做出了滴水不漏的答案。
孟有悔自信,父亲在听了他的话,绝对会对那个女子产生改观。
可唯独没想到的是这惩罚是暗室。
他是怎么降临人世的,他和父亲的关系,早在七岁时便从父亲口中得知,从那一刻起,父亲的过往人生也被他完完全全的传输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