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玉背脊僵硬挺直,眸色发沉,只一晃便压下阴冷愠怒的面色,重新披上儒雅君子的形象,浅笑道:“秦世子慢走。”
目送秦津离去,柳如玉咬牙,胸前衣襟随着渐渐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店家战战兢兢上前,低声说:“东家,秦世子与薛娘子已经离去……”
“哗啦”一声,柳如玉砸了酒壶,刺耳的碎裂声惊得店家止声。
柳如玉面色森冷阴寒:“好一个秦津,好一个薛溶月!”
甩袖坐下,柳如玉怨毒的目光落在薛溶月的酒盏上,他拎起那盏未尽的酒一饮而下,凉冽的酒水顺着他泛白的唇边滑落,又被他粗暴抹去。
他从胸膛中挤出一抹冷笑:“为了你这双眼睛,我再忍你一二!”
想起东家不为人知的残忍癖好,店家身子不由颤栗,不自禁将头埋得更低。
夜风微凉,天色刚暗下来,长安尚未宵禁,钟愿挎着从酒肆收拾出来的金银细软,顺利逃出长安。
寥若晨星,唯有一轮明月高悬林稍,月色清冷如白霜,无端令人不安。
钟愿不敢回头看,簌簌风声已经让她噤若寒蝉,豆大的热汗从额角滚落,她来不及去擦,咬紧牙关一头冲进林子深处。
呼呼。
一道诡异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发僵的脖颈缓缓伸直,钟愿呼吸凝滞,恐惧地抬头看去——
蒙面之人单手挂在层层交叠的绿叶下,另一只手中握着大刀,对上她的目光时,冲她狰狞一笑,随即纵身一跃,持刀砍来!
在这一刻,钟愿呼吸已然停滞,她脸色惨白,手脚无力发软,恐惧控制住她的四肢,让她身不由主的想要瘫软在地。
惊恐尖叫,好在她仅一个呼吸便反应过来,将藏于手心的药粉冲蒙面人洒去,随后连滚带爬地朝前逃离。
“哐当!”
刀剑用力的碰撞在一起,激起四溅火花。
骆震纵身一跃,长剑如寒月,在蒙面人身上重重划了一刀,赤红血肉泼洒在夜色中,他只身挡在钟愿身后,拦住欲要追击的蒙面人。
鲜血不断从受伤的臂膀中涌出,步辉闭了闭眸,知道自己赌错了。
薛溶月的马车停在竹林深处。
净奴焦躁地掀开惟裳朝外望去:“也不知情况如何了,钟娘子有没有脱险。”
“与其关心她,不如先忧心一番自己。”
夜色如泼墨,飘着淡淡白雾。几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车后方,为首之人,身形清瘦修长,黑巾掩面,只露出一双并不清晰的双眸。
净奴脸色骤变,当机立断跃出车厢,欲驾马车离去。
然而玄衣人却快一步,足尖轻点至车厢,挥刀插入马头,骏马发出震耳嘶鸣,马身不由剧烈翻腾,连带着车厢都“轰隆”一声倒地。
“薛娘子这是吓破了胆子,不敢出来?”
玄衣人似是短促地哼笑一声,挥刀用力砍向车厢!
净奴连忙滚出,几滴鲜血沾染上面容,她双眸忽而狡黠地弯起,在这一刻,藏于袖中的暗器朝玄衣人咽喉射出!
玄衣人敏锐察觉,挥刀将暗器挡下,净奴拔剑出鞘,唇边弯起讥讽的弧度,骂道:“蠢货!”
眸色一沉,玄衣人当即明白过来。
他正欲脱身,两道凌厉的破空声却陡然从身前身后响起,两支长箭刺破夜色,带着锐利杀气!
杀意惊林,竹叶潇潇。
凌冽东风在夜色遮掩下伺机而动,落影婆娑,月白成霜,秦津与薛溶月披月对立,目光随着射出的披寒箭矢碰撞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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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
痛苦的薛溶月:这话怎么对秦津说得出口啊喂![愤怒]
第20章 结盟物证
十丈之外,薛溶月立在西侧,衣袍翻飞,在喧嚣寒风下与秦津对立。
秦津身形悍拔,弓弦满如残月,月色倾洒在他锐利的眉眼处,衣袍被寒风吹的猎猎作响。
两支箭矢同时离弦如白虹贯日,撕破如墨夜幕,锐利箭头穿透飘落的竹叶,须臾,已至玄衣人前后。
玄衣人瞳孔猛缩,大惊失色,电光火石间,手下纵身一跃,将他扑到在地!
“铮——!”
两道长箭不偏不倚,在浮动的夜色下击撞,火星迸溅的霎那,金铁交鸣的尖锐声响彻竹林,惊起枝头的燕雀。
薛溶月眼尾微挑,不加遮掩的挑衅目光撞上秦津深如寒潭的双眸。
月色将两人影子拉长,与摇曳的竹影下交叠纠缠,终殊路同归。
净奴将最后与她缠斗的一人打退,玄衣人已经在其余手下的掩护下逃之夭夭,身形穿梭,快速消失在竹林。
净奴抬步欲追,却被匆匆赶来的薛溶月制止:“穷寇莫追,不知他还有多少人马埋伏在附近,自身安危要紧。”
净奴看着倒在身旁的尸身:“可惜了,险些就能揭开此人的真面目。”
玄衣人被手下扑救,用人命当盾牌逃离,下一次也不知如何才能将人引出活捉。
薛溶月却不慌不忙,笑眯眯朝净奴招手,待人至身前,她低声耳语几句,净奴顿时眼前一亮,高兴道:“还是娘子诡计多端!”
“啧
。”薛溶月瞪她一眼,“都叫你多读点书,这叫足智多谋。”
净奴嘿嘿一笑,看着地上的尸首又不禁苦恼:“这些要如何处理?”
蹲下身,目光从这些尸首身上移到一旁断至两截的箭矢上,薛溶月忽而问:“秦津在何处?”
他既出现在此地并出手,就没有置身事外的余地。
净奴四下张望,在一棵青竹林稍发现秦津的身影。
他枕着左臂,躺在竹梢上,石榴红锦袍在一众翠绿下格外耀眼,英挺的身子随着竹梢一垂一荡,正抬眸赏月。
月色偏爱,独揽他身。
寂寥泠泠的月色为他镀上一层清冷,婆娑的竹影静静流淌在他清隽俊朗的眉眼,几片竹叶轻飘飘落下,被他闲情逸致地弹走。
撇了撇嘴,薛溶月行至青竹下,抬起握在掌心的箭矢:“秦世子你的箭羽,自己处理了吧。”
留在这里,就是杀人的证据。
她这番举动已然算是示好,不然放在平常,她早将秦津的箭矢偷偷藏起来,下一次出现,就不一定会在什么场面了。
秦津依旧望着竹林上方的明月,闻言连眼神都没有飘过来一个,懒洋洋道:“送给你了。”
谁稀罕要一个断成两截的箭矢,薛溶月怀疑秦津在内涵嘲讽她,语气不佳:“我要它干什么?我现在不想与你斗……”
秦津轻飘飘道:“送给你,当作我们两个暂时结盟的物证。”
薛溶月话语猛顿:“你同意了?”
不待秦津开口,薛溶月得意地笑哼:“我就说,互利互惠的事,何乐而不为之。”
她还在记恨秦津说她没脑子的事:“看来秦世子没有以往那般愚笨。”
站起身,秦津颈瘦高大的身形比青竹还要峻拔,如出鞘利刃,投下的阴影牢牢笼罩下端的薛溶月:“但是,我有句话必须要提前告知你。”
把玩着手中的长弓,他睥睨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唇边勾起的弧度危险:“不要再窥探我的隐私,不然……”
旦夕之间,秦津搭箭挽弓,骤然射过来的箭矢尖鸣一声,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过来的机会!
一直侧目这边动静的净奴不由发出一道惊恐的嘶鸣:“娘子!”
擂鼓似的心跳震得耳鸣发颤,几乎要跳出咽喉,薛溶月甚至来不及产生害怕的神色,那支箭矢擦着就已经擦着她鬓边碎发,狠狠射在距离她一寸,挂在竹梢,对她嘶嘶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上。
“啪嗒”一声。箭矢射穿蛇的躯体,与蓄势待发的蛇身一同掉落,飞溅的鲜血洒在薛溶月雪白的耳垂上。
心轰然一声落地,心跳带来急促呼吸,后知后觉的恐惧愤怒涌上眼底,薛溶月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理智却未消散,抬手拦住要与秦津拼命的净奴。
将最后一声喘息咽下,薛溶月闭了闭眼,强压狂涌的愤怒,反问:“我了解你的喜好让你如此不安吗?”
秦津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内,可死亡笼罩的危机却令她勃然大怒,险些维持不住心绪,按照原有计划进行。
她这几日闭门不出,昼夜不分的研究攻略秘籍,随即发现攻略秦津最难的一步,便是改善秦津对她的看法,扭转秦津对她的偏见敌意。
两人针锋相对十余年,偏见敌意如何是能被一朝一夕轻松打破,可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薛溶月思来想去,唯有眼前这个法子可行。
先故意勾起秦津的不安警惕,再通过行为言语暗示他的判断是错误的,从而一步步瓦解他的防线。
小不忍则乱大谋。
薛溶月在心底一遍遍告诫自己,直到怒火被暂时压下,她咬了咬牙,抬眸对上秦津的视线:“你觉得我窥探你的隐私是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