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紧紧挨着赵偃的脖颈,压出一道血痕,那三两侍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姬昊用手挡住嬴政的剑,强迫他收起,“混说什么!”他上去就给了嬴政一下,“快些跟太子赔不是。”
他不动,气氛一时僵持住。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缓缓拿开剑。
那两人不知为何肯给姬昊面子,仓惶抛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乌乌泱泱的走了。
般般看不懂暗潮汹涌,只看到表兄压着赵公子打,崇拜的捧着手屁颠屁颠过去,“表兄好厉害!”她还想着回去搬救兵呢,原来不用呀!
而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兄,像一柄开刃的利剑,原来素日里表兄待她很温柔的!真正凶巴巴起来竟是这个样子。
就算是贵为公子的赵偃也被打的屁滚尿流,太威风啦!
“那么多剑,你过来做什么?”嬴政的思绪僵滞,没什么知觉,“你不是很胆小吗?”从她上次听说太子丹是太子后怂了也能看出来。
“我担心表兄呀。”般般撒娇,拉着他的手表忠心,“表兄没事太好了,我快担心死了呢。”
她亮如星辰的眸光映入他的眼底,逐渐唤醒他的意识。
嬴政回过了神,低低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正要追问,他探手来轻轻摸摸他的脸,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
姬昊在一旁站着,听了个正着。
素日冷硬的徒儿,竟也会用软趴趴别扭的声音说别人是笨蛋。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临走前,姬昊单独留嬴政说了些话。
回去的路上,嬴政的脸色一直很差,沉着个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般般问了他也不说,她就恼了:
“是不是先生骂你了?我就奇怪了,太子怎会忽然上门吓了我一跳,他还出门了,他做什么要凶你,难不成任由太子欺负人呢?”
她骂起来自己也伤心了,这是什么世道啊,“太子就了不起吗?”
嬴政没说话,握住了她的手。
晚上睡觉,他主动留般般。
床榻上她听见表兄不甘之语:“于赵之耻,来日定报。”
“报报报。”般般困伏在他胸前嘀嘀咕咕,“冰释前嫌得有多圣人才能做得到,欺负过我们的人最好都没有好下场。”
胡乱嘟囔完,她毫无章法的拍着他的后背,含糊不清的哄人入睡,“好宝宝快入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不知晓他是否真的被哄来了睡意,接下来没有再说话,用力抱着她身子的手臂也渐渐卸下力道,直至转为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她脑袋上柔软的发丝。
次日,姬昊特意跟朱氏、姬长月、嬴政以及般般赔罪,说是当日一好友邀他去书院取东西,不曾想赵太子忽然登门,一时不察险些酿成大祸。
姬长月笑得勉强,行了一礼,“无事…我们娘俩在赵国一向不受欢迎,受些针对已不算什么。”
姬昊默然,当年长平之战,秦坑杀赵四十万将士,赵王气疯了,赵国民众亦义愤填膺,恨不得亲自杀秦人泄愤。
言语针对的确不算什么,这些年不知道面对多少追杀围堵,嬴政和赵姬母子俩能完好无损是万幸。
十一月中旬,十四日这天一大早,姬家上下打点准备着,今日是姬家独女姬承音的六岁生辰。
姬修宴请四方,家中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姬长月为般般缝制一件春衣,铺开检查一遍,回头正要寻儿子要意见,却不见他的踪迹。
“政儿呢?”她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侍女霞儿茫然,忙慌道:“公孙一向不许奴婢们跟着,奴婢也不知晓。”
姬长月脸色骤然漆黑,吼道:“今日是承音生辰,家里人来人往全是赵人,赵人与秦人有仇,个个视秦人如眼中钉,要是撞见了他如何是好!还不快去找!”
这孩子,从来没有让她省心的时候,他聪明,却总是不听母亲的话!
姬长月气急,又觉得儿子不至于跑到人前去。
急的她找了三圈,最终在正院门口找到了他,他坐在高耸的时树杈上,闭目躺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院吵吵嚷嚷到处欢声笑语,气氛良好,般般被姬修抱在臂弯里,今日脸颊打了腮红,红扑扑的,她脸上的笑就没有落下过,围着的同龄人不知凡几,她拿了酥糖一个个给他们分,眼瞳里尽是快乐的笑。
大约这孩子也清楚秦人不受赵人欢迎,何况他是公孙,一但露面就会毁掉表妹的生辰宴,所以以这样的方式参与她的生辰。
第10章 你有别的妹妹 “我心里唯有你而已。”……
生辰宴一直到申时三刻才姗姗结束。
下人们忙着打扫院子,恢复原样。
般般兴冲冲的冲进别院里,“表兄,你今日怎地没来?我等了好久呢,使了从云姐姐请你三次!”
听着表妹高兴又埋怨的话,嬴政整理竹简,将其装进袋子里,“我不能去。”他若无其事的垂下眼睫,侧过头去才发现从云端着一托盘的东西。
“为何不能来?你生我的气了么?”般般想不通,“我该早些喊你的。”
“不是。”嬴政避而不谈,“那是什么?”
“噢。”般般让从云搁下托盘,“这些都是我收到的礼物,我分一些给表兄,还有好吃的,今日晌午有道云吞海雾特别好吃,我让我阿母特意留了一碗给你!”
所谓云吞海雾,便是鸭肉肉羹,白丝丝的肉丝儿肉羹粘稠,瞧起来如同白雾,倒是食如其名。
不仅于此,她一个个把礼物拿出来,“这是给表兄三岁生辰的。”
嬴政被这一堆物件打得措手不及,眉尾下意识的垂下,满目诧异。
般般一个劲儿的从托盘上取东西下来,“这玉璧漂亮的紧,白白的,与表兄相称,当做表兄的四岁生辰。”
“我喜欢这只小马驹,送给表兄作五岁生辰。”
“这个砚台我不喜欢,表兄定然喜欢,也给你!”
“狼毫笔也是,给你给你!”
“布帛画本我收到了好多呢,我选了一个故事好的……”她依依不舍的抱在怀里蹭了蹭,怕自己反悔,一股脑塞进了嬴政手里,“给你!”
嬴政一时反应不过来,“这都是别人送给你的。”
“不管送给谁的,这些就是生辰礼呀。”显然,她没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问题,“能让人高兴,那就是好的生辰礼。”
说着,她凑近细细检查他的表情,“你高兴吗!”
嬴政盯着她的小脸,“我是说,这些是你的。”
“是我的,我送给你。”
“表兄好可怜,从云姐姐说前些年表兄没有认真过过生辰,我心疼表兄。”
到底是心疼还是来戳人心窝子的?
嬴政:“……”
她天真率直,这些物件被擦得干干净净,想必是她依依不舍的把玩了一会才一件一件摆到托盘上的。
他一一看过这些东西,俯下身形认认真真的瞧着她的小脸,柔下嗓音,“般般,谢谢你。”
“不用谢。”般般喜滋滋,颇有一种做好事被领情之后的得意,“表兄亲我一下。”
她抬着小脸,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迫不及待的眼睛亮晶晶。
她不止一次盯着他的脸入神,嬴政不是傻子,猜得出她喜欢自己的脸。
他侧头看了一眼从云。
从云背对着她们,仿佛没听见自家小娘说了什么不害臊的话,专心致志的收拾着托盘。
微微俯身的少年气息清浅,嘴唇轻碰她的脸颊。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无论是肩膀还是手臂都柔软的不成样,包括小脸肥嘟嘟的,眼睛却出奇的大,一扇浓密睫毛之下面颊粉粉的,吹弹可破。
他都不敢用力碰,唯恐弄破了她的皮。
嬴政移开目光,心头泛起一股涩然的味道,片刻后他重新看着般般,浅浅的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
般般喜欢表兄亲她,亲完两人牵着手挨着坐下玩耍。
嬴政将玄色盒子取来,打开里面躺着一条白玉色玛瑙珠项圈,用了金饰装点,最中间挂着一只金子锻造的小兔崽。
般般特别喜欢,叫着让人给她戴上,“这只小兔是我。”
“是你。”表妹就像是初生的兔崽,有时顽劣,有时乖巧,闹腾的厉害,“兔是你的属相。”
般般顺着数,“那表兄是属…虎的吗?”
嬴政叹了口气,没好气道,“教了你这么久,总算长进。”
她嘟囔着,不服气自己被小看,说属相当然要背的会才行。
般般的六岁生辰过罢,朝着七岁进发。
因着得罪了赵太子,一连两月嬴政都没有再出门过,直到冬雪再一次覆盖了整个邯郸,街道上张灯结彩,般般要出去看热闹。
嬴政出了一趟门,久违的挂了彩回来,衣裳也破了许多口子。般般还哭了一阵子,要他别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