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般忙打圆场,表兄言行如此凶悍,总要有个温柔的,正所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她蹲下,抱着肇儿上前,“肇儿,快,这是你的先生,你扶他起身。你父王凶巴巴的,你可要待先生温柔有礼些。”
肇儿本能随着阿母行事,当真小手扯着韩非的衣袖,想将他扯起来,扯了半晌扯不动,抬起小脸巴巴地瞅着他,拿起帕子重新替他擦脸。
韩非再不愿,一受秦王要挟,二有王后太子给台阶下,也只能顺着太子的力道站起身。
他身子僵硬,方起身就险些摔倒,一阵头晕眼花,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韩非看到的是坐在他床边的小太子,他正捧着手里的小木弓钻研,见他醒来,他赶紧拍打着床沿。
韩非:“……”
到底有什么可教的。
难道他能听懂他说话不成,鬼扯……
他琢磨这还是秦王的手段,是在试探他,若能教好太子,才会准许他入朝听政,若他能入朝,学那郭开挑拨离间,弄死几个秦国臣子,祸乱他的国政为韩国报仇也未尝不可。
想来想去,还真的得先用心教这小太子。
小太子一拍打,宫奴们鱼贯而入,有端来食桌的,有带着药箱的,还有呈来崭新衣袍的。
一个脸生的小寺人跪在床榻边,扶着小太子下床站好,他也没说话,自己出去了。
韩非怀疑他压根不会说话,倒是生了一副妖孽的精致面孔,细想也合理,王后倾城之姿,秦王的好皮囊亦天妒人怨,流着他们二人血脉的太子丑不到哪里去。
有了仇恨作为支撑,韩非梳洗、用膳、更衣,样样都不马虎,面上看不出前些日子的清高自傲。
从屋里出去,小太子竟然坐在廊下看雨呢,旁边的宫奴约莫是他的奶娘,正拿汤匙小口小口的喂他吃鸡肉糜,旁边的小碟上切了一小块儿香软的桃肉。
他吃完肉糜,自己双手捧着桃肉,一板一眼的咬着吃。
奶娘正对着韩非,率先看见了他,略福身,“韩先生。”
小太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小手飞快的拍拍他旁边的垫子。
奶娘解释道,“我们殿下让您坐下。”
韩非依言坐下,小太子伸手抓了一块桃肉递给他。
他没吃,礼貌拒绝,“不必了。”倒也不是不尊重太子的赏赐,只是单纯忌惮孩儿这种物种。
你永远不知道小孩拿出来的吃食究竟经历过什么,自从吃过自己儿子掏出来的腥咸的杏子,他再也不吃小孩递给他的吃食。
“秦——王上与王后呢?”韩非问的是奶娘。
奶娘恭声道,“王上与王后出宫去了。”
韩非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就这么把孩子扔给他了????
就这么放心吗??
这想法在脑子里打了个过场,韩非的视线从屋檐外站立着的一圈秦兵上收回。
他实在好奇这小太子到底会不会说话,通常来讲一岁多的小孩儿理解能力极低,会叫个阿母阿父已是极限,全凭本能行事。
他教他,教个鬼。
韩非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问:“太子殿下,您瞧这是几?”
太子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他的脸。
“不认得吗?”韩非看了一眼一旁的奶娘,“不认得也无碍。”
太子慢慢张开嘴:“一个,蠢货。”
韩非骤然扭回来头,“???”
第97章 13000营养液加更 “哭着回来的。……
疑似被太子给骂了。
奶娘比骂人的太子还尴尬,赶紧解释,“我们太子说话不利索,是以不爱开口,实则他聪慧,什么也都能听得懂的,韩先生务必不要将殿下当做普通小儿对待。”
韩非久久没有回神,下意识的盯着这太子的眼神看。
说话不利索,所以不爱说话。
连结巴一下有失脸面这件事情都懂。
韩非看这小太子不光长得妖孽,人也妖孽的很啊。
想一下自己那个两岁还在玩泥巴的儿子,他的脸庞扭曲了一瞬。
“待先生不礼,烦请太子殿下伸出手来。”
小太子略一犹豫,疑惑的盯着韩非看了良久,也不知是否是在理解这句话,韩非没有重复。
片刻后,他慢腾腾的伸出小手。
‘啪’的一声。
他的手心登时泛红。
奶娘吓坏了,搂着太子怒而想发火,“韩先生,您怎可如此!”
韩非没有理会,盯着这小太子看个不停。
他眼眶迅速红了,蜷着小手背在身后,胸腹起起伏伏着,嘴角下抑微抽,眼看要哭,最后愣是憋了回去。
“不要!”包着泪珠冲奶娘大声制止。
这下好了,韩非都有点嫉妒秦王了。
娶了那般得民心的王后便也罢了,生的孩子不光聪明过人,脾性亦无可挑剔。
韩非干脆关了门,将太子隔绝在外,“太子明日带了拜师的束脩再来吧!”
小太子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抬起头看向奶娘。
奶娘俯身牵住他的小手,轻轻为他揉按着,“束脩便是拜师要送上的礼金,像奴婢每月都能收到王后发予我们的月例,月例正是钱,可以用来买物件或是吃食。”
她从腰封里掏出一枚金饼,这些是供太子花销的,虽然他在宫里待着也无需花销什么。
小太子接过金饼,摸了摸又看了看,张嘴就要咬。
奶娘大惊失色,连忙制止,“殿下,不能吃。虽说它能用来换吃的,但它本身不能吃。”
真拗口的道理呀。
小太子攥着金饼烦恼的摇了摇头。
待阿父与阿母回宫,他一股脑扑进两人的怀里,开始告状,“打!”
“我宝如何啦?什么打?”般般抱起他,看向一旁的奶娘。
奶娘只好一五一十的说清下午都发生了什么。
般般:“……”扭头瞪了一眼嬴政。
嬴政若无其事,“骂一句韩非也无碍,他岂会与小儿计较?”说罢,他扭头便下令杖责韩非,言明他趁没有拜师之际罚了太子,此为僭越。
般般微惊,“表兄,这是否太严苛了?韩非只怕会恨你。”
“就是要他恨我,肇儿待他宽仁,两相对比,他的心自然会向肇儿靠拢。”
此言落罢,般般愣住了,表兄的下一句接踵而至,“我下令灭了韩国,此为灭国之仇,他已不能全心全意的侍奉于我,否则他便不是韩非。肇儿却不同。”他缓缓对表妹道,“我绝不会让我们的孩儿走我曾走过的路。”
他曾经走过的路是什么呢?
孤苦回秦,虽被立为太子,满朝文武仍站队成蛟,秦廷被楚系占据,权贵富商全数支持成蛟上位。
赵系不得用,他一个人走过漫漫长路,苦心孤诣的笼络武将,这才没有在十三岁继位那一年被推翻。
他要亲自为他与表妹的孩儿打造属于他的班底,那些风雨,他不会让他再淋一次。
般般莫名鼻头泛酸,拥住他的脑袋轻轻摸了摸,她如何不懂?表兄没有被父亲好好的爱过,所以他想做个好阿父,那些空缺的岁月,他亲自来弥补。
这般疼爱肇儿,实则是在疼爱自己。
肇儿懵逼了,没懂挨打的是他,为何阿母哭的眼圈都红了,阿父只顾得上抱着阿母哄,俩人都不理他。
他高高举起手掌,“阿母!阿父!”
无人在意。
他瘪了瘪嘴巴,忍了这般久的委屈顿时倾泻而出,“啊啊啊啊啊!”嚎啕大哭。
夫妻俩正温情脉脉:“……”双双无语。
魔音绕梁啊。
好一通哭,带他下去喂奶,谁料他不肯喝了,奶娘靠近过去他便推搡人家,问了便说:“饭!饭!”
奶娘犯起了难,“殿下还小,过早断奶也不好。”
“太子是个有主意的,不愿喝那便是如何都不喝了,奶娘可有什么好主意?牛乳亦或羊奶能喝么?或者让他跟着用膳?我看他闹着要用饭呢。”
奶娘思索片刻,“殿下已一岁半,按理说已可以用牛乳,不若这般,奴婢每日挤些母乳,混着牛乳喂给殿下,他约莫是察觉不出是母乳的。”
“其余时候,殿下可以一日三顿都用膳了,无论是母乳亦或是牛乳,作辅食即可,不必一日三次的吃。”
般般松了口气,“那便烦心奶娘了,若是太子吃得好,我与大王还会再赏你。”
嬴政靠在一侧佯装看书,这种话题他不好插话。
奶娘走了他才放下书。
“我瞧他是想装大人,跟韩非别苗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