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午开始,林府便又来了不少官员前来祝贺,林老夫人看得出这些人的意思,客气礼貌地简单应对完,便让客人先行离开。
林济言忍不住道:“林府冷清了这么些年,大约没有人想到,还会有如今重新花团锦簇的时候吧。”
林老夫人却说:“即便如今与萧府和太傅有了姻亲,也绝不可得意忘形。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你们都得记着。”
林济言面色微肃:“自然。”
这日晚间,楚泠早早便在房中歇息。
或许是因为喜悦心情,她捧了话本,却久久看不进去。熟悉的文字变成了不熟悉的模样,一点儿也进不去心里。
正欲起身休息会儿眼睛,却听到房檐上传来轻轻的响动,楚泠一吓,往窗边看去,便见外头有身影一闪而过。
她赶忙往后退了两步,正欲叫人,却见未合拢的木窗被推开,来者身形轻捷地跳了进来,在她房中站直身体。
“阿泠。”他叫了声,拍了拍身上灰尘。暗色的眸子被烛光映照,定定地看着她。
风荷院在林府靠里的位置,外头要穿过层层院落和游廊,楚泠不敢相信,好半晌才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从后墙翻进来的。”他言简意赅,“有点想你。”
楚泠:“……翻墙?”
哪里还有一丁点太傅的样子!
“嗯。林府在整修,匠人都是我寻来的。”他道。
所以给他放水了是吧!
“明明白天还见过。”楚泠瞪了他一眼,分明是个夜闯深闺的登徒子。
“白天没好好看看你,跟你说会话。”萧琮环顾她房间,看上去便是闺阁女儿住的地方,器物精致细巧,都是簇新的。
燃的炭火很暖,他不过只站了一会儿,外头夜间的寒寂便都消了。
这是她的卧房,意识到这点,他拘束起来,看向旁边的黄花梨木座椅:“我能坐这儿吗?”
“自然不能。”楚泠笑着说,“太傅忘了成婚前的规矩吗?”
烛火盈盈,楚泠披着一身浅粉色的寝衣,面颊柔软,正取一只精巧的剪刀,修剪着烛心。
何当共剪西窗烛,萧琮蓦然想起这句诗。
他当然知道,林府既然收下了聘礼,便说明阿泠同意了。
她同意嫁给自己了……
这个认知,叫萧琮几乎难以自制。故而根本无法在府中心安,非要过来再看她一眼,才能放心。
“怎么办,阿泠。”他低低开口,声音在阒静的夜晚显得又蛊又欲,“我想亲你。”
楚泠:“你怎越发得寸进尺?”
他却只看着她,又一次问:“我想亲你。”
“阿泠,可以吗?”
若是寻常,他早便一言不合吻了下来,今日却始终克制着,想要她的答案。
楚泠在这样一声话语中,心弦似被拨动,半晌后点点头。
也是离开太傅府之后,楚泠才知道,自己已经多习惯萧琮在身边的日子。
每日无论晨起还是入睡,身边始终有人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也是想的。
楚泠微微启唇,回答她的,便是萧琮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肢。
一个吻落下来。
最初是温柔小意的,似乎重新得到了爱不释手的珍宝,故而吻是蜻蜓点水,十分温和。
可是后来,他许是感受到了楚泠的回应,动作便愈发放纵大胆起来。
他太熟悉她了,撬开她软樱一样的唇瓣,便长驱直入地吮住她的舌尖。
楚泠很快就被他吻得气喘吁吁。
他揽着她的腰肢,将她的身形往自己方向更送一步。楚泠几乎抵在他胸膛上,能感受到他胸腔内与自己一样的心跳节奏。
于是她又乱了呼吸。
萧琮吻得越来越凶,几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又似乎想从她的唇瓣和舌尖上尝出什么味道似的。
楚泠感觉自己彻底软了,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还有二姨母林舒棠关切的声音:“阿泠,休息了吗?小厨房做了一品红枣雪蛤,补身子的,我给你端进来?”
楚泠吓了一跳,赶忙去推他。
情急之中,她用的力气有些大,萧琮竟被她往后推了半步,后腰撞上了桌案的边,发出砰的声音。
桌上原本摆放着的毛笔骨碌碌滚落,摔在地上。
“阿泠?!你没事吧?”林舒棠一听这动静,可不得了,即刻便要进来。
“二姨母,没事,只是不小心碰着了笔筒。”楚泠赶忙掩饰,一边平复自己纷乱的呼吸,一边将萧琮推至自己的卧榻上躺着,又放下帘幕。
萧琮登时被香香软软的被衾包裹,愣住了。
好在林舒棠虽然担心,也并未直接推门进来,看见前来开门的楚泠,林舒棠第一眼就注意到她有些微微红肿的唇色。
“阿泠,你的嘴是怎么回事?”林舒棠不禁询问。
“没事,二姨母。”楚泠面色红了,一边骂没有分寸的萧琮,一边骂轻易便答应他胡来的自己,赶忙解释,“方才没注意,喝了口滚茶,不小心烫着了。”
好在林舒棠并未怀疑,嗔怪道:“怎这般不小心。再说了,晚上还喝浓茶,阿泠也不怕睡不着?来,尝尝这个。”
说着,便将红枣雪蛤放在了她面前。
通体清透的瓷碗里是粉白色的晶莹剔透的汤汁,汤面上还浮着去了核、切成片的红枣,小厨房刚刚蒸出来,正是温热适口的时候。
楚泠用调羹舀了口,送入唇中。
原本温热的汤羹,在碰上有些肿胀酥麻的嘴唇,触感便有些异样。
好在楚泠掩饰得很好,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二姨母这么晚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吗?”她见林舒棠送了汤羹,却也不离开,便问。
“嗯,确实有事情想问问你。”林舒棠道。
她今日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可是临到头,又扭捏起来:“那个,阿泠啊,就是你先前在太傅府中的时候,和太傅他……进行到哪一步了?”
林舒棠知晓贡女是做什么的,今日来问,不过是想有个确定的答案。
“唔,二姨母说这个……”楚泠道,“您应当也知晓的。”
林舒棠愤愤:“可恶,那日在老夫人堂中,应当让萧琮再跪久一些的!”
此事还是林济言同她说的。那日他送太傅出去,看见了太傅膝盖上没扑干净的灰尘,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泠听她不仅直呼萧琮的名字,甚至开始骂,一想到萧琮此时就在她的寝帐内,便赶忙开口:“二姨母,您别说这个了,我当时,毕竟只是百越的贡女。”
“百越送贡女来京,本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所以她对自己的命运,其实早有准备。
随后的这些,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
可她说的这些话,却不能让林舒棠消气,反而让她愈发恼怒了。
“所以我说,你们百越的族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百越没男人了吗,不能打仗吗,派弱女子去梁国,和我们大梁派公主去和亲有何区别!什么狼心狗肺的孬种才能做出这种事!”
“但是,最可恶,最过分的还是萧琮。人人都说他不近女色,依我看也未必如此,不过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林舒棠越骂越起劲,根本不听楚泠让她先停一停的话。
楚泠一想到这话被寝帐中的萧琮一字不漏地听去,便觉得后背发麻。
她想,萧琮活到如今二十六岁,估计从来没有人敢这般当面骂他。
她赶忙开口:“二姨母,其实我还好,真的。”
林舒棠不信:“他没有欺负你吧。若有,阿泠你别怕,我们断然要拒绝这亲事,哪怕聘礼已经抬回府中,明日我让管家再给抬回去!”
“他,没有欺负我。”楚泠想了想,忽然开口,“二姨母,其实我跟他,并非是半年前才见面。”
她缓缓开口:“二姨母,我同你讲个发生在百越的故事吧。”
……
听她将故事讲完,林舒棠不说话了。
这些事情,是楚泠埋在心中,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但每一句,都是她的真心话。
林舒棠眼眶湿润,摸了摸她的头。
今日太原公老夫人说,这两个孩子都可怜。
若老夫人知道还有这一出,恐怕也会叹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