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静静地看着他。
御史台还没上本参他,他的父亲倒是先来兴师问罪了。
萧夫人在旁边劝道:“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何须这般着急便质问他……一家人,先坐下来吃顿饭。”
萧国公冷声:“就是因为你宠他,把他宠成这个样子。这两年我耳中过去了多少传言,无非都在说他权倾朝野,藐视君上,听得我脸红。我萧家世代清流,刚直不阿,再看看他如今,都是什么样!”
萧琮道:“既然父亲这般不满,看来今日这饭也不用一起吃了。我去看看祖母,马上便走。”
说罢,便抬步往里面走去。
萧国公气恼:“你站住!”
可是满府的下人,没有人敢去拦当朝太傅。
萧琮走过,身旁下人婢女默立,眼睁睁看他进了萧老夫人的屋内。
看见满头白发,和善慈祥的祖母,萧琮的神色也温和了些,轻轻唤了声:“祖母。”
萧老夫人看见他,冲他招招手:“阿琮,你长高了呀。快过来。”
萧琮上前,将手放在祖母的手心:“祖母,我二十六了。哪里还会长高。”
萧老夫人年事已高,已经糊涂了。果然,听了这话,她面色惊愕,拉着萧琮的手,看了好半天。
半晌后又问:“二十六了,阿琮,你娶妻了吗?有孩子吗?怎么不抱来让祖母看看?”
萧琮道:“还未。”
“为何?”萧老夫人年纪大了,目光反而变得澄澈起来,“那你可有喜欢的女子了吗?”
萧琮顿了顿:“没有。”
萧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这孩子,从小就是有主意的,但是,如果遇见心仪的女子,要对她好,爱护她,知道吗?”
萧琮的眉目柔和下来:“到时候,我带她回来,让您看看。”
片刻后,萧琮理了理衣裳,跨出门槛,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凛冽之色。
萧国公冷眼瞧着他,只觉得这万人之上的太傅如此辱没家族门楣。他们萧家,从太祖那一朝开始,便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君子,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从来没有出过如此跋扈的权臣。
“你看看他,如今便是这般目无尊上!”萧国公痛心疾首。
萧夫人望着儿子径直离开的背影,拿帕子抹了抹眼睛。
萧琮不用想也知道父亲在背后会说什么,无非是说他失了臣子本心,愧对列祖列宗。他已经习惯,马车一路回到萧府,他没有多发一言。
到了门口,却见一小婢女来报:“大人,东侧院的膳食刚上,楚姑娘让我来找您,问是否要一道用。”
萧琮嗯了一声,微皱的眉心松开,往东侧院的方向走。
辱没门楣也罢,千夫所指也罢,起码这样,他可以强留她在身边。
第20章 贰拾 唔,三次?
朱红见大人毫不迟疑便往东侧院的方向走,心中一喜。
只要大人愿意多去东侧院,那她也能多在大人面前露脸,谁说她就没有机会。
院内,楚泠刚刚点了灯,将灯罩放上,晕出一室橙黄,再转眼,便见萧琮来了。
楚泠一眼看出他情绪不甚佳。
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请求又被她咽了下去,她接过小婢女手中的筷子,安静地为萧琮布菜。这些日子,她多少也搞清楚了萧琮的口味。
太傅府中,自是日日都会上山珍海味,可是吃的次数多了,在萧琮看来就变得寻常无华。楚泠看他神色淡漠,也不说话,便道:“今日小厨房做的凉甜汤,我觉着不错,大人尝尝?”
“什么甜汤。”萧琮不是很感兴趣,他不喜甜食。
朱红解释道:“回大人,是用银耳和燕窝做的甜汤,里面还加了红枣,枸杞,蜂蜜,正用的上回庄子送过来的那些蜂蜜。甜度正好。”
萧琮抬眸看她一眼。
朱红低下头,心中惴惴。
萧琮最后只说:“那盛上来。”
朱红忙不迭去盛汤了。
淡白色的浓稠甜汤上了来,因为气候热起来,这甜汤是一早做好,又晾到了现在正适口的温度,朱红为萧琮盛好一碗,又给楚姑娘盛好。
按理,她做完这些就应当退至旁边了,可朱红只挪了一步,她端着托盘站在一旁,悄悄地观察大人和楚姑娘的相处。
楚泠不知道萧琮为何不快,但他既然不说,楚泠也不问,两人便安静地默默吃饭。
萧琮喝了两口汤,眉皱了下。但见楚泠似乎喜欢,他终究没多说什么。
他从袖中取出装有东珠的匣子,放在案上:“给你。”
楚泠疑惑,还以为盒子里头是什么小件首饰,朱钗耳环一类的,结果一打开,便被华光璀璨怔住了。
“这是?”她拿起一颗,在烛光下比了比。
珠子颗颗圆而硕大,光泽温润通透,楚泠虽不识,也知道这是好东西。
她又将珠子轻轻放回盒内,小心问道:“这个很贵吧?”
“珍珠罢了。”萧琮轻描淡写,“喜欢的话,拿去做首饰。”
见楚泠爱不释手,萧琮的心情好了些,若是之前梁文选赏他这些珠子,也只会堆在库房,但如今楚泠在,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能让她乖,也能让她喜欢,萧琮觉得,这东珠才算有了作用。
其实只要在他身边,只要她听话,这些好东西,她想要多少都有。在太傅府,比百越的日子不知要舒服多少。
萧琮想,阿泠聪明,她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用完膳,楚泠已经习惯性地回到房内等他。萧琮沐浴完,姗姗来迟。
楚泠安静乖巧地等了一会儿,萧琮将窗棂合上,坐在塌边道:“你那个好友的消息,想听么?”
楚泠眼睛睁大:“想听的!”
她原以为得到消息还需要一阵子,毕竟萧琮很忙,什么请求到了他这,都得按顺序来吧。
“阿泠。”萧琮道,“拿什么道谢?”
烛光下,楚泠因好奇担忧而睁大的眸子像猫儿一样,萧琮将她表情的变化尽收眼底,又半诱半迫道:“看阿泠的诚意。”
楚泠想起前几日榻上的胡闹,面颊一红,嗫嚅道:“唔,三次?”
萧琮狭长的眸眯了下:“做不到的,也算承诺吗。”
别说三次,哪怕第二次,她都能晕,倒是娇气得很。他有时候会想,若是三年前,她那会儿年纪还小,身子岂不是更不经事。
还那般勾引他,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实在是胆大包天。
楚泠这下是彻底臊红了脸,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琮逗她一阵子,也够了,正色道:“你的好友如今跟在兵部尚书长子身边,听闻两人关系不错。”
对楚泠来说,这实在是个意外之喜。原本以为云绯在年逾四十的兵部尚书身边会委屈,却没想到他原来将云绯指给了孩子。
“那,这位公子有妻室吗?”楚泠小心地问。
萧琮兀自笑了笑,捏住她的下颌。
“阿泠。”他轻轻道,“百越的贡女们,有资格要求这些吗?”
就在百越将她们奉上的时候,这些女子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无非是跟着什么样的人,最后是婢女、侍妾,通房的差别。
楚泠的心被锥了下,低下头道:“不敢。”
她们的故乡,没办法和梁国的铁骑精兵相抗衡,只能靠献出一批女子来□□。
可是萧琮捏着她的下颌,让她无法轻易低下头去,只能这么看着他,也看见了他眸中复杂的情绪。
又听萧琮道:“不是所有人都同我一样。”
说完,他放开了她的下颌,倚靠在榻边,微微阖上眼睛。
也觉得自己糊涂,已经无法挽回的错事,换做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应该彻底斩断前缘,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
只有他,经了那件事之后,像是患了病,着了魔。
楚泠动了动。
她本是坐在榻上的姿势,现在缓缓膝行着来到萧琮身边,两只手抬起,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
萧琮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太阳穴是命门,他最应该做的是直接将身后的人撂倒压住,可身后那人是楚泠,他的本能反应忽然失效了。
楚泠在一下下,按压他的太阳穴。
刚刚见完祖母出来,他的头便开始发胀作痛,但他一直隐忍不发,因为以往头痛起来,也是硬挨过去。
明大夫看过,说是心乏导致的表现,开了药,效果不佳。他索性也作罢。
“大人可以闭上眼睛。”楚泠在他身后,轻轻道,“或许会放松些。”
萧琮没动。
楚泠也知道他没有听话闭眼,她的手指按压着他的太阳穴,可以感受到他偶尔眨眼时带来肌肉的细微颤动。
过了会儿,萧琮问:“你怎知我在头痛。”
他提也没提一句。
身后女子声音清澈:“你在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