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回来,她开口还是为那个男人求情。
萧琮坐在椅上,双臂散漫地搭于扶手,缓缓道:“陛下昨日已经说过,我不会杀他。”
楚泠却没有被他搪塞,又道:“我说的意思是,不仅仅在梁国,还有他回程的途中。”
“你都不要动他,让他平安回南诏。”楚泠的眼睫颤了颤,“可以吗?”
萧琮盯着他,发出一声轻笑,不置可否。
“可以吗,萧琮。”楚泠见他不愿给予明确的回复,想起昨日他要求她主动的那一番话,抿了抿唇,朝他靠过去。
只是手腕被他一把抓住。萧琮扶住她的身子,眉宇轻轻皱起来。
“阿泠,昨夜从太傅府到城门的一整段路,都布设了我的人。”萧琮道,“从头到尾,你便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我本打算当你的车轿即将离开城门,让你以为这次真的可以逃脱的时候,再把你拦下。”萧琮幽深的眼眸看着她,“大喜大落,才会记得更清楚。可是我没有。”
他眸色似冬日深潭,深不见底,凛凛霜雪气息满覆:“你知道为什么吗,阿泠。”
楚泠只得摇头。
“因为你是要嫁给我的。”萧琮抬手,将她步摇间勾住的一缕头发缓缓解开,把玩。
“若真的去了城门,恐人多眼杂,解释起来便更难。你要嫁我,便不能惹上一丁点的艳闻。”
楚泠的那缕乌发,丝线一般在他手中缠绕。
正是方才她去见明佩修,打听段河的消息时,因为着急不小心缠上的,若不是萧琮的动作,她恐怕很久都不会发现。
所以,萧琮是不是也已经知晓了?
“这段时间,阿泠便在府中,继续学习那些族中庶务。”萧琮道,“秋季已到,梁国很快便会冷下来,无事,便不要多出门了。”
说罢,他便起身欲走,可下一瞬,他的袖口被楚泠拽住。
萧琮脚步一顿。神情复杂地转头,但也只有一瞬。
他淡声问:“又怎么了?”
楚泠开口,声音有些急:“萧琮,我一没有显赫的家世助力你的仕途,二没有大家闺秀自小开始培养的素养与技能。”
“嗯。”萧琮应了一声,“然后呢?”
她说的这些,他无一不知晓,可却并不觉得是问题。
“不愿嫁我,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萧琮转过身来问,他实在太过敏锐,轻易便能看出楚泠尚有隐瞒。
“我……”楚泠思索片刻,又道,“我本无当上太傅之妻的期盼,若我无意,对大人又无益,为何如此?”
萧琮顿了顿,又道:“不,楚泠,你还是没有说清楚。你不如坦诚地开口,说你对我,并无感情,是吗?”
楚泠心底最深的东西被找到,而后戳中。她并非看不出萧琮对她日益深沉的情感,反而她看得很清。
可三年前的事并未在那个雨夜便结束,她出于惭愧,或其他的什么情绪,不愿意将这一点摊开说。
不愿意对他说出:其实无论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她对他,都无心悦之情。
有一点什么东西,是横亘在二人中间的河,隔绝了三年的时间,它似澧河,似渌水,日夜奔流不息。
你在岸边的时候,可以当做河不存在。但你终究要面对它。
萧琮正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又像是已经知晓答案,于是并不十分迫切。
于是楚泠下定了决心,她开口:“我对大人,从始至终,就只有愧疚而已。”
话音刚落,心头却有另一道声音不听话的响起,在叩问她自己,这话是否全然为真。
萧琮听后,没有说话。
偏偏是楚泠觉得自己反被戳中了,她说完,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萧琮的神情。
见他眸色如深潭,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模样,楚泠张了张口,又什么又说不出口了。
“嗯。”萧琮应了一声,“你说的,我都知晓。”
知晓她对他尚无感情,愿意留在这里不过只是因为尚未消散干净的愧疚。
“但是楚泠。”他忽而张开双臂,将楚泠揽入怀中。
这实在是一个与风月毫无关系的拥抱,迎面而来的,不仅是他身躯的温度,还有松木的沉沉气息,如同一个牢笼,将楚泠困在里面,无法逃脱。
“但是,”他在她耳边低低开口,“你应该爱我的。”
楚泠的瞳孔颤了颤。
在这样的拥抱下,楚泠才意识到她与萧琮的体型差距,他如同一座山般压下来,不容违逆。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后脑便被他的掌心托住。
“楚泠,即便一时你做不到爱我,起码你应当迎合我。”萧琮拥抱着她,极其温柔亲密的姿势,可他唇间吐出的话语却是在谈判。
“有些事,只有我能为你做。”他与她身躯逐渐拉开距离,低着头深深地注视着她,“而你只要求一求我,我便什么都心甘情愿地为你做。”
楚泠听出一些眉目,小心地问道:“你愿意放了公孙河?”
“嗯。”萧琮这次应下了。
一个公孙河而已,恐怕是南诏最多余也最人微言轻的皇室成员。
何况人聪明不足,冲动有余,实在不值一提。
他随便动动手指,他就会像只蚂蚁般将命折在这。而萧琮更多的态度,是根本便不屑对他动手。
留得他在,他也翻不出一星半点的浪,反而若他真的杀了公孙河,才是在与楚泠的关系中埋下了更深的隐患。
他怎会允许楚泠的记忆中,一直留有个早早死去的未婚夫?
听他答允,楚泠松了一口气。
她知晓,萧琮此人不屑于在这等微末小事上骗人,他说放他回梁国,便就是真的答应放了。
萧琮的指腹玩味地揉搓着楚泠耳垂,这处手感极好,叫他爱不释手。
他轻轻地,又甩出一个重磅消息来:“阿泠,我知道你母亲的事情。”
楚泠猛然抬眼看他,心头巨震。
“你这辈子恐怕也不会知晓的秘密,我却能轻易查到。”
可他话说到这里,又不肯再继续往下。将她耳垂揉弄得发热,麻酥酥地红成一片。
“所以愧疚也好,怨恨也罢。”他最后道,“楚泠,你还没有明白吗,你应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
第47章 肆拾柒 你只当是演戏吗?
“萧琮。”听他忽然这样说,楚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查到了你母亲的一些事情。”萧琮轻描淡写,“首先,你的母亲大概率并不是百越人。”
“……她是,梁国人?”楚泠问。
“嗯。我会查得更清楚。”萧琮道,“在梁国,曾有一户清流贵胄,也姓林。”
楚泠的心前所未有地狂跳起来,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萧琮想到林邺当时的下场,忍不住微微蹙了眉,强硬道:“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
楚泠沉默了片刻。
看来,她当真要留在萧琮身边久一点。因为他抛出了母亲这个话题,她根本无法忽视。
“过几日,是我祖母的生辰。”萧琮道,“届时,你跟我一道去。”
楚泠惊愕,还未来得及反应,萧琮便已经理了衣裳,去书房办公务了。
南诏的使节来了又走,似乎太快,也太浅淡了些。
出使一趟不易,必要拿回什么外交成果来交差,才不算白来一趟。
可是这回,无论是梁国还是南诏,竟都抱着快些结束出使的念头,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对某些出乎意料之事讳莫如深。
像是生怕节外生枝,再惹到不该惹的人。倒不如趁他如今口风尚松,抓住机会快些离开。
车驾走出城门,魏节掀开帘子,回头望去,待看见愈来愈远的城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身旁,南诏的六皇子自昏沉中醒来,嘴里还嘟囔着要再去请示梁国皇帝,听的魏节额头直跳。
公孙河很快从晃荡的马车及变换的光影中意识到不对,揉了揉眼睛,怒而看向魏节:“魏大人,你竟然给我喂药?!”
今日,原本是他打算再去面见梁国皇帝,慷慨陈词一番的日子,可早上喝了魏节端来的一碗药,人便昏迷不醒了。
“殿下,这是臣的主意,待回到南诏,你如何处置,臣毫无怨言。”魏节低下头,语气却坚定,“只是如今,臣万万不能让您在金銮殿说出那样一番话。”
太傅必然在金銮殿,即便不在,也手眼通天。魏节毫不怀疑,太傅肯放他们离开,已经有人在其中斡旋过,求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