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六皇子再陈词一番,恐怕二人尚未离开金銮殿,便要身首异处了。
公孙河还是不理解,挣扎着坐起:“他是皇帝!难不成还管不住手下臣子这般胡作非为的行径!”
魏节再一次意识到这位六皇子的天真,冷冷道:“若能,何以太傅带兵伤了南诏皇子,却未受任何惩罚!”
公孙河眨了眨眼,终于无言。他从轿帘的缝隙看向外头的梁国景色。
秋意渐浓,风卷着金黄色的落叶落在地上,又被马蹄毫不留情碾碎。
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想起被留在梁国的那个人,终究忍不住,眼含痛苦泪水。
这场风波过后,楚泠恢复了在太傅府的生活。
关于府中治理的庶务,还是由徐嬷嬷教给她。有时萧琮无事,也会亲自来教。
二人便在书房。原本两张呈对角线摆放的桌子被调整成了相对,是适合授课和学习的距离。
但对于现在的楚泠和萧琮来说,有些过于近了。
萧琮对那日的事情绝口不提,他已经下了决心,便不允许任何人再忤逆,也没有继续讨价还价的余地。
而楚泠这边,为了能得知更多母亲和家族的消息,也真的开始沉下心学习。
不过数日的工夫,便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萧琮这日抽查她记诵的世家大族的内容,她全对。萧琮面上闪过一丝赞赏,随后将簿子合上,言简意赅道:“不错。”
转眼便到了萧琮祖母的生辰日。这日,楚泠一早便起身梳妆。
萧琮想让她戴上先前买的那副红宝石头面,但楚泠想了想,还是觉得太过张扬。
萧琮似笑非笑:“阿泠还怕这个?”
成了他的妻子后,什么昂贵首饰戴不得。
“毕竟是去见长辈,打扮得太过出挑不太好。”楚泠从妆奁内取出一支簪子,往发簪里别去。
乌发盘了起来,绸缎一般映照着光泽。萧琮立于她身后,垂眸见她脖颈的一片雪白。
衣裳尚未来得及换,领口微松,他便能看见再往下的起伏,白色的沟壑,甚至还有小衣带子,堪堪勾住细嫩的软肉。
在太傅府的这些日子,她着实被养得更好了一些。
萧琮面色和缓,先行离开了房间。
楚泠随后换了衣裳,缓缓走出。她走到萧琮面前,小心地抬脸问:“我的贺礼,大人都帮我装好了吗?”
萧琮想起盒子里的那条抹额。是她这些日子一针一线缝的,很是用心。
他点头:“嗯。到时,你同我一道见一见祖母。可以亲手将贺礼给她。”
楚泠张了张口,片刻道:“可以吗?”
“祖母会喜欢的。”萧琮只道,也不知道喜欢的是贺礼,还是她本人。
今年正好是萧老夫人的六十五大寿,奉五之年,是该大办。只是操持寿宴的并不是萧琮,而是萧国公。
约莫半月前,寿宴的邀请函便已经发到了诸位府中,但来参加寿宴的宾客,看的到底是萧国公的面子,还是太傅的面子,如今并不好说。
楚泠与萧琮一道坐在马车上,有些忐忑。
萧琮意识到,将她的手拢住。
“你有没有同他们说起……”楚泠斟酌后问,“我们的事?”
“不必特意告诉他们。”萧琮只道,“我一直未娶妻,身旁又只有你一个女人,他们知晓的。”
楚泠想起那玉佩,半晌后闷闷道:“可是你收了旁的女子的玉佩。”
萧琮疑惑地看过来:“何时?”
他是没必要在她面前隐藏的,既如此,便说明真的不记得了。
楚泠将玉佩的样貌形容了一遍,萧琮方才想起来:“不过是玉梨来的时候,送的见面礼罢了,我何曾戴过?”
马车颠簸了一下,楚泠开口:“可是,乔姑娘也有一只。她还特地为你的那只玉佩,配了个更加坚固的、与她一样的璎珞。”
萧琮这才明白楚泠的意思,语气稍沉:“她来找过你?”
他太敏锐了,一眼看穿。楚泠想想也是,自己成天在太傅府中,和那位乔姑娘应当不会有任何来往才是。
“我原以为这些事不必和家中多说,他们自然知道不应干涉的道理。”萧琮轻笑,“看来,还需要我多费一番口舌。”
楚泠怔怔地,见他不说话了,她便也跟着沉默起来。
太傅府和国公府都在京城中央的位置,几乎紧邻着皇宫,因而很快便到了。
楚泠想,这么近的距离,萧琮却极少回去,也从未见过国公府的人来太傅府,可见的确疏远。
门房看见太傅到来,还携一位女子,片刻惊诧后便回身去报,随后,萧国公与萧夫人走了出来。
萧夫人身旁,还站着乔玉梨。
萧琮点头致意,身旁的姜寅指挥三名奴仆,将贺礼呈上。那是一个古朴精致的箱子,分量不轻,正是这些日子里,萧琮派人特意打造的一只轮椅。
“国公,夫人,这轮椅是大人特意找了最好的精钢与红木,由京中的匠人共同打制的,坚固耐用,可以将先前那个换下来。”姜寅介绍,“且这轮椅上还有些小巧思,能叫老夫人坐在上面更舒适。”
萧老夫人年岁大了,腿脚有些不便,而且经常处于迷糊的状态,可太医说,经常出去走走,有助于她的病情恢复。
萧琮便想到了这个。
“除外,还有些药材。”姜寅道,“药材珍贵,已经交由府中管家去库房收好了。”
萧国公原本面色稍霁,想着萧琮如今还有些孝心在,可他随后发现,萧琮与那位楚姑娘,只上了这一份礼物。
他便又不满起来。
在他看来,只上一份礼物可以,那必得是夫妻一体,才说得过去。
他与贡女献上一份礼物,这是什么意思?
楚泠对上萧国公的视线,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以为自己是空手而来,的确不合礼数。
何况前不久,这位萧国公还约了她去中和楼,借力打力地敲打了一番。楚泠今日对上他,着实有些尴尬。
正欲开口解释什么,萧琮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也制止了她想要说出口的话。
萧国公瞳孔一缩,似是明白了什么。
“父亲母亲,都不引我们进去吗?”萧琮轻笑。
他话说得轻飘,让萧国公有些不悦。可事实上,萧琮提前三日便去信给父母,言及自己将会带着楚姑娘一起去赴宴。
已经是通告,若府中对楚泠无礼,萧琮必不会客气手软,哪怕这是他自己的家。
萧夫人反应过来,赶忙侧了侧身子:“琮儿,快进来。”
萧琮和楚泠并肩,掠过一旁的乔玉梨。
她本来兴致勃勃地出来迎接,想给表哥一个好印象,却没想到表哥与楚姑娘这般厚密。
她有些不甘心,趁萧琮与她擦肩而过时,切切地叫了声:“表哥。”
萧琮似是才看见她,微微偏过脸,睨了她一眼。
这眼带着深重的责备和不喜,直接将乔玉梨看愣住了。她怔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跟进去。
身后,萧夫人看着自家独子将那百越姑娘看得极紧的模样,担忧地和萧国公对视。
萧国公眉宇间仍有怒气,不过是看在今日是老夫人生辰才隐忍不发。
萧琮今日带着贡女前来,便说明先前的敲打都是无效。
萧夫人忍不住道:“这可如何是好……”
因独子这么多年都孤身一人,萧夫人做了种种打算,甚至想过他就算不愿娶同样出身高门的女子,倒也罢了,京中小官,甚至商贾女子,都可以。
可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独子竟只对这百越贡女青睐有加。
萧国公看着儿子和那女子一同进去,冷冷哼了一声。
从一开始,他对这位姑娘的观感便不太好。
能惹得儿子这般疯狂,必是祸水。
更看她出身乡野之地,恐怕大字不识。不过只是靠美色引诱男人,怎担得起一府主母的位置。
萧国公看向一旁的外甥女,同样长得貌美如花,更关键的是,乔玉梨的父亲是握有东南重镇命脉的节度使。
无论怎么看,萧琮都与她更为相配。
再看乔玉梨一脸失望的样子,显然也是对萧琮有情。
萧国公顿了顿,道:“他不过一时对那贡女上心。你也可多学着些。”
从前,萧国公并未在萧琮的婚事上多加干涉,一直是萧夫人在筹谋。故而乔玉梨一直拿不准姨夫的主意。
今日听他这般说,乔玉梨便明白了他意思,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点头道:“姨夫,我明白了。”
见那女子与太傅一道出去,走得很近,萧知珏眸中浮现一些疑惑,忍不住问身边人:“那女子是谁?”